《钻石花》????????????倪匡 发表于:序言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《钻石花》这篇故事,是卫斯理为主角故事中的第一篇,写作时,还完全未涉及“科学幻想”这个题材。在第一次出版的时候,曾再三考虑要不要列入,结果还是列入了。因为这是卫斯理这个人物的“首本戏”,对这个人物的来龙去脉,有相当详细的交待。不久之前,一位读友就问:“卫斯理的中国武术,主要是哪里学来的?”就有点自己也记不清楚,还是他有肯定的答案:是杭州疯丐金二的徒弟。 这种“典故”,就是全出在《钻石花》这个故事中。 本来,一直很喜欢在“连作小说”的形式中用出现过的各类人物,虽然故事不同,但熟悉的人物,经常出现,可收事半功倍之效。“钻石花”中的人物,除卫斯理之外,其余的,都再也未曾出现过,像石菊,应该十分可爱,可以再现,黎明玫是死了,无话可说。 其所以来再用到《钻石花》中其他人物的原因,只怕是为了它不是科幻题村故事的缘故……总之,写作人有很多情形,都不是有意安排的,至于无意间何以会出现这种情形,实在无从追究。 由于这是最早期的作品,所以在重校之际,改动之处也相当多。多年写作生涯,文字总比以前要洗练得多了。 卫斯理 一九八六、八、十一 第一部:弹向大海的钻石 这是一个隆冬的天气,在亚热带,虽然不会冷到滴水成冰,但是在海面上,西北风吹上来,却也不怎么好受,所以,在一艘远程渡轮的甲板上,显得十分冷清。那天晚上,又是一点月光也没有,黑沉沉的天上,只有几颗亮晶晶的星星,我因为生性喜静,这天晚上,我又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,可以不畏凛烈的西北风,在甲板上慢慢地踱着,倒感到这样的境界另有一番滋味。 正当我以为是独自一个人在甲板上的时候,忽然听得”嗤”地一声,我立即循声望去,只觉在栏杆上,另有一个人倚着,望着海面,那“嗤”的一声,正是从他那里所发出来的。我心中感到十分奇怪,因为刚才那一声,曾经学过中国武术的人,都可以听得出,那是以极强的指力,弹出一件东西的声音,也就是如今一般武侠小说中所说的“暗器破空”之声。 因此我停住了脚步,点着一支烟,在点火的时候,我偷偷地抬起头来仔细打量那个人。 只见他左手拿着一只布袋,右手伸入布袋之中,拈出一粒小东西来,向空中一扬,“嗤”地一声,那粒东西,便跌入了海中,溅起的水花并不高。 在那粒东西划空而过的时候,我看到那粒东西,发出一丝亮晶晶的闪光。 那一定是无聊的人,在将玻璃珠子抛向海中,以消遣时间,我想。 与其一个人在甲板上闲踱,何不走过去和他搭讪几句?我又想。因为每一个人,如果你能够设法打开他心扉的话,你就一定可以听得到一个极其动人的故事,不论那人是行动之间太过矫揉的贵族还是过着原始生活的土人。这是我的经验,所以,我轻轻地来到了他的身边。 那人像是全然未曾发觉我在向他走近,仍然是望着黑漆漆的海面,机械地将那袋中的东西,一粒一粒地抛入海中。直到我来到了他身边,只有四五尺远近处,他才猛地回过头来。 我和他打了一个照面,天色虽然黑暗,但是就着远处射过来的灯光,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得清他的脸面,他是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,虽然有着一种忧伤得过分的神气,但是却仍然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刚毅的人,大约因为他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,所以脸上才出现这样的神气来。 他冷冷地望了我一眼,眼色是如此之冷峻,然后,简单地道:“走开!”我并没有听从他命令式的说话,只是停住了脚步,不再前进。 “走开!”他二次冷冷地叱着。我向他作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神情,他忽然冷笑了几声,转过身去,又重复那机械的动作。 我在他身旁站了好一会,他一直将那些小粒东西抛入海中,我也不断注视着他。在附近的一个船舱的窗中突然亮起了灯光,而灯光映出来之际,我已经陡地看清,他拈在手中的,竟是一粒足有十五克拉大小的钻石! 在那一瞬间,我完全呆住了!我绝对不是一个守财奴,但对于印度土王式的豪奢,却也不表苟同。因为钱,毕竟是有着许多用处的! 而那个穿着一套墨绿色西装的年轻人,竟将那么大颗的钻石——一世上最值钱的矿物一——顺手抛入海中!而在我发现他以前,他不知已经抛出多少粒! 霎时之间,我脑中不知闪过了多少念头,最后,我猜想他是一个走私集团的人物,他将钻石抛入海中,多半是一种最新的走私方法。 我虽然转了不少念头,但是却只费了极少的时间,我立即踏前一步,喝道:“住手!” 我那陡然的一喝,显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,那年轻人突然间呆了一呆,回过头来,而就在这一刹那间,我右手中指向外“拍”地一弹,那支已吸了一半的香烟,向他的面门弹了出去,同时,左手翻处,已然抓向他手中的布袋。 那年轻人一偏头,将我弹出的香烟避开,可是烟头上着火的地方,因为一弹之力,迸散开来,却也烫了他的脸,使他怔了一怔。 就在那一怔之际,我已然捉住了他的手腕,一沉一抖间,手臂一缩,已然将他手中的布袋抢了过来!我一得手就退后,那年轻人的眼中突然射出了两道精芒,向我狠狠地扑了过来! 我早已看出那年轻人也是曾经练过中国武术的,因此早已有了准备,一见他扑了过来,身子便向后退了开去。可是,就在我一退,他向前一扑的时候,他的身子扑到了一半,突然以一足支地,转了一个半圆,这一来,他便变得向我的侧边攻过来,我的躲避,变得完全失去了作用! 而亦是在那一瞬间,我也己然看出了那年轻人的师承!当时,我心中既怒且惊,再想要应变时,左手的肘处,突然一麻,瞬霎之间,那一只软布袋,又被他夺了回去,而他一夺回了软布袋之后,身形晃动,也向后疾退了开去。我岂肯甘心于这样的失败?连忙伸手入袋,己然取出一柄手枪来,枪口指向他,冷笑一声,道:“不要动。”那年轻人立即身形僵住了不动,他本来是一个后退之势,僵住了不动之后,气势矫健,简直像是一头蓄满了势子的美洲豹! 我看到我的把戏,己然将他制住,心中不禁高兴。因为我的手枪,说来好笑,那只是我漫游澎湖群岛时,岛上一个老渔民送我的礼物,是柳木雕成的,形状和真的左轮一模一样。 当时,我的内心,对这样一个有为的年轻人,在中国武术上,己然有了如此造诣的人,竟会参加走私集团,实是十分气愤,冷然道:“想不到北太极门下的弟子,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!” 那年轻人的面上,突然现出了奇怪的神情,像是在奇怪我能猜到他的来历。 我心中也感到有点得意,因为我一上来,就道破了他的师承,使他不能不有所顾忌:我和北太极门,虽然没有什么渊源,但是他刚才向我扑来,又突然中途转身的这一式,却正是北太极门的秘传身法,“阴极阳生”之式,而我又知道北太极门对门下的弟于,约束得极严,像那年轻人那样,实是有取死之道的! 可是,在那一刹间,我的心情,只不过略松了一松,那年轻人,就向我倏的扑了过来! 这一下,倒是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之外,正想闪避开去时,忽然眼前一股劲风,那只看来盛满钻石的布袋,先向我迎面飞到,我的身后,便是栏杆,栏杆之后,便是大海。如果我向外避了开去的话,那一袋钻石,非跌到海中去不可!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,我只得先伸手,去抓那袋钻石,刚一抓到,右腕一阵剧痛,“啪”地一声,那柄手枪已然落到了甲板上,只听得一阵“格格”之声,我连忙退开,定睛看时,只见那柄假枪,被他一踏一踩,已然碎成了片片!海柳木的木质十分坚硬,可是那年轻人却轻而易举地将之踏成碎片,我心中不禁吃了一惊。那年轻人一见是假枪,也冷笑一声,抬起头,向我望了过来。我们相隔七八尺远近,互望了半晌,才听得他冷冷地问道:“你是谁?” 我自然不肯道出姓名,因为我认定他的背后,一定有一个庞大的集团在支持着,而这样一个集团,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对付他们,无论如何无法讨好。 因此,我只是道:“你想知道了我的姓名,就好和你的帮徒对付我么?” 当时,我绝未想到,那一句话,竟会引起他那么大的震动!只见他面色一变,陡地道:“我的帮徒?你究竟知道了什么?” 话未讲完,只见他身形一矮,双掌翻飞,已然向我一连攻出了两掌……北太极门的掌法招式,变化本就极其精奇,而且,每一招的变化,随心意变化,颇具鬼神莫测之机。那年轻人一连向我攻了几掌,掌风极其劲疾,我在接住那一袋钻石之际,身子曾向后退了一步,此际难以还手,只得一退再退,背心已然挨在栏杆之上,可是那年轻人的攻势,却越来越是凌厉,身形欺人,“砰”地一声,我肩头上已然中了一掌。 那一掌,正击在我的肩头,力道实是大得出奇,我向后一仰,半个身子已然出了栏杆!我心知一定要跌入大海之中了,对于那年轻人如此对付我,我心中当然气愤之极,就在我身子将要跌入海中之际,双腿交替踢出,足尖连钩,这乃是一式“铁腿鸳鸯钩”,将那年轻人的身子钩住,电光石火间,两人一齐跌进了大海之中。 在一艘行驶中的船跌入海中的经验,我至少已经有过十次以上。当我们两人,纠缠在一起,向海中跌下去的时候,实在是十分危险的,因为那和从船上跃下去完全不同。跌下去,如果离得船身太近的话,一被卷入船底,绝无幸理。因此,我一觉出自己的身子已然离开了船身,双腿一松,就着下跌之势,猛地向前一窜,斜斜地向前掠了出去。而当我掠出之际,我可以觉出,那年轻人使了一式“旱地拔葱”,反向上跃起了四五尺来。可是,他仍未能回船上。在那时候,我突然对那年轻人,生出了一丝怜惜之念!因为像他那样,直上直下,跌入海中,能够生还的机会,实是微小之极! 中国武术,在近三百年来,每况愈下,而甘凤池、吕四娘等八人之后,杰出的高手,已然不多见,晚清和民国初年之际,大刀王五、霍元甲、马永贞等人,固然名噪一时,但比起甘凤池等人,却差了不知多少。 当然,三千年来的武术传统,并不是就此断绝了,而是身怀绝技的人物,大都不露真相,以致渐渐湮没了。再加上武侠小说的夸大,有些人竟认为中国的武术,全是小说家言! 那年轻人在武学上的造诣,已然到了颇高的程度,虽然他“行为不检”,但如果就此死去,倒也不免可惜。 因此,就在我将要跌入海中之际,纵声叫道:“快离开船身,越远越好!” 我一讲完,身子便没入了海水之中,一入水,也顾不得海水的寒冷,便向海底下,疾沉了下去,那年轻人有没有听从我的警告,我已然不得而知了。我伏在海水的深处,直到轮船经过时的暗流传到了海底,我才浮了上来。 那艘轮船,已然离得我们远远,我知道呼救是没有多大用处的,在水中,我将那袋钻石,塞入大衣袋中,又脱去了大衣,以便手足灵活些,在海面飘流着,等待着天明之际,或许有水警轮或是渔船经过,那我就可以上岸了。这一夜的滋味,实在不怎么好受,但尚幸未到天明,我已然飘到了一个小岛。那小岛实在是小得可怜,我上了岸,忽然看到一缕烟,在两块大石之间冒起,我连忙跑了过去,只见一个人,傍着一堆火,倚着大石,正在烤干他身上的衣服,我一到,他便转过了头来。 我们两人互望了一眼,不禁都“哈哈”一笑,那燃着了火,在烤干衣服的,正是刚才我在轮船上所遇到的那个敌人!我老实不客气地在火堆旁边,坐了下来,他也不和我说话,我只见他小心翼翼地,在火上烘干一张白色的纸片,神情之间,显得极其严肃,但仍然流露着我初见他时的那种悲伤。 那张纸片是什么呢?他一再将钻石抛入海中,为什么对那样的一张纸片,却如此小心呢? 我一面自己问自己,一面用心打量他,只见他眉宇之间,英气勃勃,身子约有一九零公分上下,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,他都是一个极其有为的年轻人。那时,我已然开始感到,自己对他的估计,或者是错了! 但是,他为什么要将钻石抛入海中呢?这一个谜,我一定要解开它! 只见他静默了好一会,将那张白纸翻了过来。这时我才看清,那原来是一张照片,有如明信片大小的相片。他缓缓地抬起头来,将那张相片,送到了我的面前。 我低下头去看时,只见那相片上,是一个西方少女。背景是一片麦田,麦浪衬着少女的发浪,显得那么和谐,那么悦目。 而那少女的眼神,一看便知道是极其多情的那种,和此际那年轻人的眼神,差不了多少。 “你的爱人?”我看了一会儿,抬起头来问,对方点了点头。 “她死了?”我又问,当然是根据他此际忧伤的神情。但是他却摇了摇头。 我感到自己太冒昧了,向火堆靠近了些,不再言语。那年轻人忽然道:“你为什么要提醒我?”我只是淡淡地一笑,道:“你一定要知道么?”那年轻人道:“是。” “那未,”我说,“就像我一定要设法,将你送到北太极门掌门人那里去,不令你再沉沦下去一样的道理!” 那年轻人突然扬起头来,“哈哈”一笑,神情之间,像是十分倨傲。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话,但是我已然看得出他的意思,是说我没有能力,将他擒住,交由北太极门的掌门人发落!“你笑什么?”我明知故问。 “我笑?我笑你的口气好大!”他直言不讳,我喜欢这样的人,我从大衣口袋中,取出那一袋钻石来,搁在离火堆两丈开外的一块石头上,道:“那我们不妨试一试,看谁能抢到那袋钻石。” 他连眼角都不向那袋钻石转动一下,只是冷冷地道:“好,不妨试一试。” 我给他傲慢的态度,也撩得有一点恼怒。而且,久闻得人家说,北太极门,在太极拳剑的功夫上,另有新的发展,不是掌门人嫡传的弟子,并不外传,眼前这个人,年纪虽轻,武功造诣,己至如此地步,当然一定是北太极门的嫡传弟子。如果他是的话,看他此际的态度,毫不惊惶,难道北太极门的掌门人,也已然同流合污?真是如此的话,将来不免有冲突之日,何不在今日,先试一试北太极门的真实本领?我想了想,便道:“你听好了,我数到三,大家一齐发动!”他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,仍是一派不在乎的神气,背对着那袋钻石。 我吸了一口气,数道:“一……二一一三!”我自己数数字,当然要沾一点便宜,一个“三”字才出日,一个箭步,我已然向那袋钻石掠去,而就在此际,只见他一个倒栽筋斗,凌空翻起,一阵轻风,竟然抢在我前面!我趁着他在我身旁掠过之际,突然一伸手,向他后肩抓了出去! 那一抓,乃是擒拿法中的背部麻筋抓法,以食、中二指,插向他的“肩井穴”,同时,大拇指从他的肩肿骨狭端之下骨缝之中插入。只要一被我拿中,略一发动,他便酸麻不堪,不但不能动弹,我大拇指所插之地,乃是“风尾穴”,力道重了,他可能受重伤!我当然无意令得他受重伤,所以出手,只是以快为主,用的力量,并不是十分的大。 那一式“背筋拿法”,才一使出,我食、中两指,已然触及他的背部,眼看就可以将他拿中之际,只见他身形陡地一凝,身子半转,将我这一拿,避了开去,紧接着,便是一式“揽雀尾”,四式变化,推、躲、挤、按,一齐发出。这四式变化,式式均是对付我向他按的右手而发,来得快疾无比,我心中一惊,暗暗叫了一声“好”,非但不避,反而向前跨出一步,挤近身去,右臂向外一挥,左手已然发出一招。 那一招,仍然是擒拿法中的招数,配合身形踏前,左掌由外向里向下抄拿,右掌由外向里向左带拿,配合而成送拿之势,双手形成了两个径只尺许的圆形!这一招“逆拿法”才一使出,他立即向后,被我逼出了一步。而在他后退之前的那一瞬间,我们两人的手腕,相交了一下,我的身子,也不由得退出了一步。本来,我们两人,已然全来到了那袋钻石面前,各自跨开了一步,那袋钻石,仍然是在我们两人的当中。 我们两人的目光,却是谁也不去望那袋钻石,却相互紧紧地盯着对方。 此际,我也己然觉察,如果我当真要将对方擒下,交给北太极门的掌门人的话,绝对不是容易的事,而他当然也知道,要将我击倒,也得花出极大的代价! 我们两人对峙着,谁也不想先发动,足足有十分钟,他的神态,突然松驰了下来,拍了拍手,道:“算了,还争什么?” 我也一笑,道:“那就算了……”怎知我下面一个“罢”字,尚未讲出,他突然趁我神情略一松弛之际,一俯身,手伸处,已然将那袋钻石,抓到了手中,身形向后,疾掠而出,一扬手道:“这是什么?” 刹那之间,我心中实是怒到了极点,因为刚才,他的那一句话,竟不是出于真心,而是欺讹! 我双眼中,已然射出了怒火,他却一笑,道:“朋友,兵不厌诈,难道你因此便以为我是卑鄙小人么?” 我将刚才的情形,平心静气地想了一想,也觉得自己着实是太大意了些,那年轻人实在是给了我一个对待敌人的极大教训! 我气平了下来,向他走过去,并伸出了手,他也正要伸手过来的时候,突然,“砰”地一声枪响,划破了这荒岛的寂静!我们两人,陡地吃了一惊,只见从一大堆乱石上,一条极苗条的人影,连翻带滚,翻了过来。 紧接着,又是“砰砰”两下枪响,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!我们都可以看得出,那连接而发的三下枪声,全是向那个由乱石岗上滚下来的女子而发的。而如果不是那女子身手矫捷的话,她一定已然饮弹身亡!我们两人,互望一眼,立时身子也伏了下来。那年轻人向我望了一眼,低声道:“你真有枪么?”我苦笑了一下。 我们一齐贴着地面,迅速地移动着,隐身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。抬头去看那个女子时,似乎她并没有发现我们两个人的存在,紧紧地靠在一块大石后面。前后没有多久,石岗子上就出现了两个人,那两个人,手上全都握着手枪,四面张望了一眼,分明是寻找那女子的踪迹,忽然,他们看到了我们所燃起的那个火堆。 那两个人,全都戴着鸭舌帽,将帽沿压得低低的,也看不清他们的脸面,只见他们一步一步地,走下乱石岗来,一看他们的情形,便知道他们是将那火堆当作了目标。而在他们将要走下乱石岗的时候,其中一人,又举起枪来,“砰砰砰”地乱放了三枪。 本来,我的心情,也是十分紧张,因为无论如何,火器的力量,总不是人所能抵挡的,可是,那人乱放了三枪之后,我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。因为,从他乱放枪的情形来看,那正是他心中害怕的表示。 同时,我也看到,那隐藏在大石之后的女子,身子略略挪动了尺许。我已然可以看清了她的侧面,她身上所穿的,是一件很普通的织锦花棉祆,是黑底织出许多形态不同的白菊花的那种,一条黑色的西装裤,烫着短头发,颈上围着一条银白色的丝巾,全身就是黑、白两种颜色……因为她的脸色,也是那样的白,异样的苍白。 我虽然只看到她的侧面,但是却看到,她有一张非常秀气的脸庞。她的打扮,似乎是普通都市少女,但是她的神情,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魄风韵。 我向身旁的年轻人,望了一眼,本来是想征询一下他对那个少女的看法。可是,在我一回头间,却看到那年轻人的面色,是那样地难看!他的双眼定在那少女的身上。果然,他是因为看到了那少女,才会有那么难看的面色的。 而他的面色,包括了恐怖、失望(甚至是绝望)和一种倔强的反抗!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的脸上,会有着这样复杂的神情! 我只在一瞥之间,已然可以肯定,那年轻人和少女之间,一定有着什么不寻常的纠葛!但是我此际,却没有办法去深究它。 因为那两个人,已然下了乱石岗子,离开那少女,只有七八尺远近。而看那少女的神态,分明是要向那两人扑去!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,正在这个时候,一个极奇怪的念头,倏然像闪电般掠过我的脑际,那就是:我不能看那个少女去涉险,因此,我立即拾起了一块石子,向外弹了出去,我用的乃是柔劲,石子并没有破空之声,但是落地之际,却发出极是清脆的“啪”的一声响! 那“啪”的一声,在那两人的左首响起,那两人立时转过身去。这本是我的意料之中的事,便立即转过脸去,看那少女,看她是否知道,那是她袭击敌人的一个极佳机会!只见那少女的脸上,掠过了一丝惊讶之色,但是她却并没有回头望来,身形如燕,贴地向前,疾扑了出去,双手一张,便已然拿往了那两人的后颈! 那两人怪叫一声,“砰砰”两下枪声,向前直射了出去,当然伤不到那少女。 而那少女双臂用力一抖间,只听得“格格”两声,那两人的头向旁一侧,呻吟之声不绝,手中的手枪,也跌到了地上,那少女已然用重手法,将他们两人的头颈骨扭得脱了臼。我自然知道此际那两人身受的痛苦,他们再也握不住手枪,也在我的意料之中,只见那少女立即踏前一步,纤足起处,将一柄手枪,踢出老远,而几乎是同时,一俯身,已然将另一柄手枪,拾了起来。 我见那少女一举奏功,便从大石之后,走了出来,可是那少女却在此际,转过身来,我的老天,她手中的手枪,枪口正对着我! 我猛地怔了一下,不敢再向前跨出。虽然刚才,我帮助了她,而我也绝不是胆小的人,但是我却不敢再向前跨出。因为她的神情,那种冷若冰霜的神情,那种坚决的眼神,看得出她是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,而向我开枪这样的事,在她,来说,一定是一件极小的事!她转眼直视着我,冷冷地问道:“你是谁?” “小姐,”我摊了摊手:“你不至于会向我开枪吧?” “难说。”她的回答,竟是那样的简单,但是,她的眼光,终于从我的身上,向旁移了开去。我顺着她的眼光,向后望去,只见她是向那个年轻人望去时,那年轻人,像是僵了一样,身子一动也不曾动过,面上的神情,也像是石雕─但是我相信,即使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巨匠,也必然难以捕捉这样复杂的神情。我再回头向那少女望去,只见她的全身,猛烈地震动了一下,面色变得更白,枪口也转动了几寸,由对准我,而变得对准了那个年轻人。这种情形,证实了我刚才的看法,但是,我却依然不明了他们两人之间,有着什厶样的纠缠。好一会,那少女才以冷酷到几乎不应该是她这样的少女所应该有的声音,道:“跟我回去!”那年轻人的身子,猛地震动了一下,双手掩面,几乎是痛苦地叫道:“不!” 那少女缓缓地向前,踏出了一步,道:“那份地图呢?”那年轻人迅速地解开衣服,我可以看到在他贴肉处藏着一个尼龙纸袋,那尼龙纸袋很厚,他解了下来,将那个纸袋,向那少女抛去,少女一伸手接了过来,仍然冷冷地道:“跟我回去吧!”那年轻人动了一下,仍然道:“不!” 少女的石雕似的面容,掠过一丝忧伤的神情,手枪一扬,道:“那你转过背去,我就地执行掌门人的命令。” 年轻人面色大变,张大了口,讲不出话来。 这时候,连我也大吃一惊。前面已经说过,我在一见那年轻人将钻石一颗一颗抛入海中的时候,便认为他是在干着不法的勾当。而当我知道他竟是北太极门中的人之后,我心中更是气愤。因为北太极门的声名极好,他的行为,一定会受到极重的惩罚。如今看那少女的神情,和他一定是同门师兄妹,我感到意外的是,她会带着处死那年轻人的命令! 那年轻人呆了一会,才道:“这……真是掌门人的命令么?” 那少女在口袋中,摸出一块半圆形、漆成血似的红色铁牌来,“叮”地一声,抛在那年轻人的面前,冷冷地道:“你自己看吧!” 她的语气,仍然是那样冷酷,像是对方的生死,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。可是,她抛出那面圆令的时候,脸上的那种苦痛的神情,却绝对瞒不过我! 那年轻人低头一看间,面如死灰,呆了一呆,才抬起头来,颤声道:“掌门人为什么派……派你……来执行?”那少女略略地转过头去,不愿被对方看到她眼中已然蕴满了晶莹的泪水,道:“是我自己要求的!” 那年轻人的身子又震了一震,面上突然现出了愤然之色几乎是叫嚷着道:“我知道,你是为了罗菲的缘故,师妹,你……” 他的话讲到一半,那少女已经尖叫着,打断了他的话头,道:“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?”那年轻人也突然住口,道:“不!” 那少女拇指轻轻一扳,“克”地一声,撞针己然被她扳了下来。 她的身子在微微颤动,一点也没有血色的手,也在发抖,而她的枪口,仍然对着那年轻人。这是极危险的事情,只要她的手指,稍微用一点力道,甚至只要她再抖得厉害一些,子弹便可以呼啸而出!那年轻人也一定死于非命! 我一看到这种情形,连忙踏前一步,道:“小姐,有事慢慢商量!” 那少女连望都不向我望一眼,一字一顿地道:“你再说一遍!”那年轻人昂头望大,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:“我不回去!永不!” 那少女面上那种痛苦的神情,又出现了一次,而枪口也向上略扬了半寸,我连忙身形掠起,想向她扑过去,先将她手中的枪夺下来再说。 就在我身形展动之际,只听得她叱道:“你想死?”同时“砰”地一声,枪已响了!刹时之间,我呆了一呆,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,直到看到了那少女愤怒和惶恐交织的神情,我才感到自己的左肩,一阵热辣辣地奇痛,下意识地伸手一摸,竟摸了一手鲜血! 那一枪,不曾打中了那年轻人,却打中了我!我回头向那年轻人看去,只见他极快的身形,向外掠了开去,在他原来停留的地方,将那一袋钻石,放在地上,那少女立即对准了他的背后又放了一枪! 可是那少女的这一枪,并没有射中目标,那年轻人连闪几闪,又跑远了十来丈,那少女再扣扳机,只发出“克”地一声,子弹已然射完了。她连忙也展动身形,向前追了过去,两人一前一后,迅速地隐没在乱石岗子的后面,只听得一阵机器响声,传了过来。 我的手紧紧地按住伤口,也跟了过去,只见那少女呆呆地站在海滩之上,海风吹动着她围在颈上那条雪白的丝巾一条小艇,艇尾激起阵阵水花,艇首昂起,正在向前疾驰而出,艇上的驾驶人,正是那个年轻人。 那少女呆了并没有多久,便身子拔起,向另一艘漆成红、黄两色的游艇跃去。 我不等她跃到那游艇上,便大声叫道:“小姐,慢一慢!” 那少女在半空之中,猛地一扭身,落在海滩上,道:“先生,很对不起你,我还要去追人。” “小姐,那位朋友,”我急急地道:“还留下了一袋钻石,你总不能让它留在荒岛上的吧!” 那少女的面上,立时现出了一阵极其惊讶的神色,反问道:“一袋钻石?那么说,他已经找到了!”她讲到这里,突然住口不言,一双秀目,直视着我,改口道:“你为什么不要了它?” “嘿,”我心中不免有点忿怒,道:“小姐,你看错人了!”她又望了我一眼,立即向乱石岗子的后面奔去,不一刻,便已然回了转来,那袋钻石显然是在她西装裤的袋中,她掠过了我的身边,又向那游艇奔去,将要跃起时,才忽然又回过头来,道:“你的伤势……” “不要紧,”我苦笑了一下,“那两个人,会死在荒岛上的。” “哼,”她冷笑了一声,“那两个人,你知道他们是谁的部下?” 我反问道:“谁?”那少女向那艘游艇一指,道:“你难道不认识这艘游艇?”我心中一动,向那艘游艇望了一眼,只见艇首赫然漆着“死神号”三个字,我更加吃了一惊,不禁替那小姐担心,道:“小姐,你竟敢与他作对?” 那少女鄙夷地笑了笑,并不回答。我看得出她是一个极其有自制力、高傲、冷静的少女,但是我也看出,她心底深处,一定有着一桩极其痛苦的事情蕴藏着。 我当然更知道,这一男一女,那一袋钻石,都和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有关,我绝对无意介入这件事中,但是我总也不能就此负着枪伤,毫无希望地在这荒岛上等待。因此我想了一想,道:“不论怎么样,你射伤了我,总得带我离开这个荒岛!” 她面上现出为难之色,但终于答应了下来。我们两人一齐跃上了那艘游艇,解开了缆绳。她熟练地开动了马达,游艇“啪啪”地响着,向前驶去,驶出的方向,正是那年轻人刚才驶去的方向,这时候,那小艇早已看不见了。 一直等到“死神号”完全离开了荒岛,我和那少女才进了船舱中,我们两人刚在船舱中坐定,忽然听得“呯”地一声响,一扇暗门,打了开来,一个人步履“咚咚”有声,走了出来! 我和那少女两人,都吃了一惊,因为刚才,我们上那游艇的时候,也曾经大略地检查了一遍,看艇上是不是有人。而在游艇上,竟然也会设有暗室,那倒确实是我们所料不到的。 我们两人,立时站了起来,那人却道:“请坐,两位请坐!”我看到那少女神色一变,身形微矮,准备向那人扑过去,那人将手中的手杖,略略扬了一扬,笑道:“石小姐镇定一点,你看看四周围!” 第二部:和死神交锋 我和那少女四面一望,心中更是吃惊!本来,挂着油画的两处地方,油画已经自动地向旁移开,现出两个尺许见方的洞。 每一个方洞的后面,都有一个满面横肉的大汉,端着枪瞄准着我们!游艇的船舱能有多大?枪声一响,我们实在是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! 我和那少女互望了一下,在这样的情形下,我们有什么法子,不依言坐下来?那人的脸上,一直保持着微笑,那种微笑,甚至是极其优雅的! 我趁机打量他,只见他穿着一套笔挺的、三件头、领子很阔的西装,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,手中握着一条黑沉沉的手杖,大约有五十上下年纪,完全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年绅士。 随我们坐下之后,他也坐了下来。我发觉他在坐下来的时候,行动像是不十分灵活,接着,我更发现,他的左腿是假的! 这个发现,实在令我心惊肉跳.因为“死神号”的主人,正是左腿装上木腿的,那是他在一场枪战之中,侥幸漏网的结果。 而关于“死神”的传说,我听得太多了。如果形容一个无恶不作的匪徒,也可似用“杰出的”这一个形容词的话,那么,他便是一个本世纪最杰出的匪徒,最强大的匪徒,他所进行的犯罪活动,范围之广,简直是不可想像的,从贩卖女人到伪制各国的钱币。他残杀同道的手段,简直是骇人听闻的,以至人们称他为“死神”!各国警局的资料室中,莫不将他的资料,列入头等地位,但是,我却无论如何想不到,这样一个匪徒,竟然会如此文质彬彬! 他坐了下来之后,先向我看了一眼,昂起头来,叫道:“蔡博士!”一个约有六十上下的老者,应声而出,他手中提着很大的一只药箱。“死神”的脸上,仍然带着那样高雅的微笑,向蔡博士指了一指,道:“蔡博士是真正的医学博士,有两个博士的衔头。” 蔡博士谦虚地弯了弯腰,神情也是十分文雅。“死神”又道:“这位朋友,受了枪伤,蔡博士,你得令他快些痊愈,不要像你在缅甸战争中那样,为日本皇军服务,将美军高级军官的轻伤变成重伤!” 蔡博士“哈哈”一笑,向我走了过来。他并没有花多久的时间,便将我肩头上的伤口包扎的妥妥当当,又为我注射了一针,才又退了开去。“死神”在椅上伸了伸身子,道:“好,我们该谈一谈买卖了,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,这位是卫先生?”对于我并未曾自我介绍,而他便能知道我是什么人这一点,我并不感到什么意外。不必客气,我也不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人物。尤其是“死神”这样的匪徒,更应该一看我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紫水晶戒指,便可以认出我来。我肩上的枪伤,经过“蔡博士”的一番手术,疼痛已然减去了不少。应付像“死神”这样的人,暴跳有什么用?我也客气地欠了欠身,道:“这是我所听到过的狡辩之中,最无耻的一种!” “死神”的脸上一点怒色也没有,反倒作了一个极其欣赏的神情,道:“多谢你的称赞。卫先生,我要和石小姐谈一件买卖,我想你是没有份的,请你离开‘死神号如何?”我不明白“死神”和这位少女之间,有着什么样的纠葛。但是无论如何,我绝不能听凭那少女一人,面对着这样一个凶恶的匪徒。 “不!”我挺了挺胸,语意十分坚决:“我既然在了,事情就与我有关!” “卫先生,”那少女却转过头来,冷冷地向着我说:“你还是快走吧!” “死神”得意地笑了起来,道:“卫先生,你想护花,怎知石小姐却不领情,本人久仰阁下大名,很想和你做个朋友,不想和你做敌人,阁下请吧!”我不等他说完,便“霍”地站了起来,一抖手间,两枚铁莲子,已然向两旁守着的大汉,激射而出! 那两个大汉,虽然只有头部露在那个方洞上,然而我可以知道,这两枚铁莲子,一定能够令得他们,再也没有放枪的能力。 因此,我并不去察看那两枚铁莲子发出的效果如何,就着两枚铁莲子激射而出之势,向“死神”疾扑了出去!我左肩虽然受伤,但右臂的力道仍在,在扑向前去之际,我身形一矮,想抓中“死神”的假腿,将他掀翻在地,再打主意。可是,就在我刚一扑出之际,突然听得“吱”地一声,眼前银光掣动,那头叫做“杰克”的长臂猿,已然向我迎面扑了过来,长臂晃动,向我的双眼,疾抓了过来!这一下变化,确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,我那一扑之势,不得不收住,连忙向后退出,只听得“死神”叱道:“杰克,住手!” 那头长臂猿极其听话,立即后退了开去,我定了定神,还想有所动作时,又听得“死神”哈哈大一笑道:“卫先生,发的好暗器!” 我向他定睛一看,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,只见他手中所握的手杖,已然横了过来,杖尖正对准着我,那手杖,竟是一柄特制的枪!杖尖对准我,也等于是枪口对准着我! “死神”的枪法之好,是全世界闻名的,他要射你的左眼,只要你是在射程之内,便绝不会射中右眼的。我僵立在当地,进退两难。 “死神”仍然是微笑着道:“请坐!请坐!我最喜欢和勇敢的人打交道。但是,我却不喜欢和拿生命作赌注的人打交道!” 在枪口的胁迫下,我只得退后两步,又坐了下来。“死神”向洞口两个血流披面,已然昏了过去的大汉,望了一眼,道:“真对不起,我早应该想到,对付卫先生这样有名的人物,派两个饭桶,有什么用?卫先生看看我的这一个小设计!” 他打着“哈哈”,但手在他所坐的沙发柄上的一枚按钮上,按了一按。只听得头顶传来一阵“轧轧”之声,我抬头看去,只见原来挂在舱顶的一盏吊灯,灯罩是一朵莲花的形式,这时候,莲瓣垂了下来,露出一排枪口,那根本不是灯!死神悠然道:“这是无线电控制的,我把按钮再按动一下,七枪齐发,卫先生,我本是电工学博士,你不想试一试我的设计,是否可行的,不是么?” 我只是愤然而默不作声。那少女的脸色,也显得特别难看。因为那七根枪口,作扇形排列,有一半是向着她的身子的。 “好了,”“死神”滔滔不绝:“卫先生既然有兴趣, 我也不便加以拒绝。”他转向那位少女,道:“石小姐,三亿美金,虽然可爱,但是你的生命,总不止值那一点小数目的吧?” 三亿美金!我当真给这个数字,吓了一大跳,难怪“死神”口口声声,说这是一件“大买卖”了! 那少女偏过头去,道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。”“死神”“啧”地一声,眯着眼睛,对那少女熟视了好一会,同时挪动一下坐姿,然后慢条斯理地续道:“可爱的少女,可爱的谎言,石小姐,你知道的,地图在什么地方?” “死神”在讲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,眼中突然射出凌厉无比的光芒,令人看了,心中不禁暗自生惊!我听得他提起“地图”,猛地想起刚才,在荒岛上,那少女曾逼着那年轻人,拿出一份地图来的。地图、那一袋钻石、三亿美元,在我脑中,迅速地转动起来。我感到我虽然要和“死神”作对,但我仍是绝不能退出这一场争斗,不义之财,固然不取,但是无主的财物,我倒一向主张取来做一些有用的用途的。那少女面上的神情,显得十分的冷漠,仍然道:“我不懂你说些什么。” “死神”大笑起来,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笑话一样:“自从你一在印度的白拉马普屈拉河附近出现,装出对攀登喜马拉雅山十分有兴趣的时候,我便派人注意你了。我们不妨摊牌了,我所知道的,远比你想像的来得多!黄俊呢?他从意大利回来了么?啊,石小姐!你吃惊了!” 我回头向那少女望去,果然,她冷漠的面容中,现出了吃惊的神色。 “死神”又道:“现在,你愿意谈一谈了么?” 那少女的脸上,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,道:“你总得给我考虑考虑!” “死神”忙道:“当然!当然!”他身子向后靠了一靠,右手中指,离他那沙发柄上的按钮,只有半寸。我虽然想再向他袭击,但是我和他相隔,足有七尺,一个人移动七尺,速度再快,也及不上手指移动半寸的速度,所以我只好不动。“死神号”一直在迅速的前进,已然到达茫茫大海之中。从“死神号”前进的速度来看,我深信“死神号”虽然从外看来是游艇,但实则上,却一定有着最佳的炮艇的性能!舱中静了下来,那少女抬起头来,望着对住我们的那一排扇形的枪口,在呆呆地出神。足尖敲打着地板,发出轻微的“啪啪”声。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当真在考虑向“死神”屈服,忽然,我猛地怔了一怔,那少女的足尖,敲打着地板的声音,乍一听来,像是一个在焦虑之间的不注意的动作。可是我听了没有多久,便已然认出,那是一种鼓语。世界上的鼓语有许多种,也有专门研究鼓语的学者,我在这一方面,也曾下过不少功夫,所以听出那是中国西藏康巴族人的鼓语。康巴族是藏族的一个旁支,族人最是英勇善战,也擅于以皮鼓来传递消息,他们不但以鼓语召集战士,也以鼓语来谈情。康巴族因为住在深山之中,所以他们的鼓语,也是最冷门的一种,我倾耳细听了一会,只听得那少女不断地在叫唤:“勇敢的朋友,效天空的大鹰,带着猎物飞去吧!”我深信那少女是在向我通这种鼓语,但是我却弄不懂她是什厶意思。我拼命地思索着,也轻轻地以足尖敲打着地板,回答她:“美丽的姑娘,你的声音我听到,但是我却不明白你的心意!”“死神”本来在悠闲的抽烟,此际,突然定睛望着我们。 我心中吃了一惊,但我仍然装着不经意地点着脚,发出同样的鼓语。 “卫先生,“死神”突然叫了我一声,“你到过非洲么?” “到过非洲的大部分地区。”我一听得他提起非洲来,心中就宽了不少。他显然不愧是一个机警已极的人,他已看出了我和那少女之间,是在暗暗地通着消息,而且我敢断定他也深诸不少鼓语,但是我更知道,康巴人的鼓语,他绝对不懂! “晤,非洲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!”他一面和我敷衍着,一面深深地思索。我仍然留心着那少女足尖点地的声音,听得她道:“等我有所行动的时候,你就可以明白。” “死神”的面上,现出了一个坦然的神色。当然,这是他以为我们两个人,只不过是焦虑而点着脚尖的缘故。那少女忽然道:“我想好了。” “死神”道:“我希望结果对我们的买卖有利。” 那少女微笑了一下(直到此际,我才发现她微笑起来,原来是那样的甜蜜),道:“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份地图,但是我要分一半。” “啧啧,”“死神”摇着头,道:“美丽的小姐,你实在不用那么多的。” “为什么不要?我在那个山谷中住腻了,有这个机会,可以来到外面的世界,我当然需要钱!” “那么,由我送给石小姐一百万美元,也足够了!”“死神”满脸关怀的神气。 “太少。”那少女的回答很干脆。 “好!”“死神”双掌一击,道:“咱们也干脆些,小姐,要知道我虽然得到了地图,但未必能到手的哩,你取二百万吧!”那少女冷笑一声,道:“四分之一。” “死神”摊了摊手,道:“小姐,四分之一,是会引起匪徒窥视的,不过你如果坚持的话,我可以答应你,地图在什么地方?” 那少女又是一笑,道:“在新加坡一家银行的保管箱中。”“死神”立即道:“钥匙呢?”少女道:“你别忘了,我也是四分之一的股东!” “死神”大笑起来,道:“对!我们一起去取,石小姐,如果取到了那一大笔钱,我也打算退休了,你实在是为全世界做了一件好事,但是喜欢刺激性新闻的人,却不免要埋怨你了!” 那少女跟着他笑了笑,道:“我离开的时候,曾经答应我母亲,拍几套相片,带回去给她。如今,我不能回去了,这两套相片,我想托卫先生带去。”她转过头来向着我:“卫先生,想来你不会拒绝的吧!” 我心中正感到愕然之际,突然想起她的鼓语来,她曾说:“当我行动的时候,你就明白了。”如今,我的确已明白了。 因为我知道,她是要将那幅地图交给我!她想到利用公开交授这一点,令得“死神”以为她没有那么大胆,而给她骗过去。但是这个办法,对付“死神”这样的人物,会有用么?当我想到,那幅地图,分明是和三亿美元这样庞大财富有关的时候,我的心也不禁激烈地跳动起来。而我继而一想,更是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。因为我想到,那少女将地图交给了我,她当然不能再应付“死神”,而她的生命…… 但当时,我实在不可能全面详细地去考虑问题,只能立即道:“当然可以!”那少女一笑,道:“我叫石菊,你一到中国和印度的边境,雅鲁藏布江的下源,向人提起我的名字来,便一定会有人带你去见我的母亲了,相片在这里。”她取出了两双尼龙纸袋来。我认得出其中一只,正是那年轻人给她的,而另一只,却不知是什么。 我伸手接了过来,却不收起来而向“死神”一扬,道:“石小姐,我觉得似乎应该让死神先生,过目一下!”“死神”的眼中,正射出猎鹰也似的眼光,注视着那两只尼龙袋。 石菊道:“当然!要不然,他还当是那幅地图,就此交了给你哩!” 我对于石菊的镇定和勇敢,心中不禁佩服到了极点。我绝不是未见过世面的人,但是那时候,我的手未免微微发抖! “死神”立即道:“能够欣赏一下石小姐的倩影,当然是莫大的荣幸!” 我早知道“死神”是一个极其精明的人,他的每一桩犯罪行为,几乎都是十全十美,丝毫不露破绽的。他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两个尼龙袋的! 一时之间,我倒没有了主意,连忙再以康巴人的鼓语,向石菊一问:“给他吗?”得到的回答很简单:“给他!” 老实说,我真给这一个回答迷惑了,我想我所料的,石菊要将那幅地图交由我手中,带出“死神号”一事,绝对是不会错的。 但是,为什么她又肯将那两个尼龙袋,交到“死神”的手中? 难道说,那两个尼龙袋中,所包的根本全不是地图,那么,石菊此举,又有什么意义呢?我略想了一想,便将两个尼龙纸袋,放在地板上,向前面推了过去,“死神”用那柄特制的手杖,将两个尼龙袋,挑了起来,眼却望着我们。 石菊的脸上,现出极度不在乎的神气,两眼也直视着“死神”,而我,虽然看不到自己,也可以知道自己脸上,是一片茫然不解的神色。 “死神”将两双尼龙袋掂了掂,取起了其中的一只,刚要撕开来的时候,我的心已然“怦怦”地跳了起来,因为我认出,那尼龙袋正是从那年轻人一多半就是死神提过的那个黄俊那里来的,石菊却笑眯眯道:“不要拆那袋,那袋照得不好。…… “死神”的脸上,也带着微笑,道:“石小姐,你叫我不要拆这一袋,一定以为我会不信你所说,仍然去拆这一袋的,但是我却不,我听你的话!”他放了那一袋,取起了另一袋来!在那时候,我不禁佩服石菊罕见的聪明! 那时候,我也知道了石菊实质上是在进行一种极其危险的赌博,她先赌“死神”不会拆开那两个尼龙袋来一看究竟的,她输了。但是她还有本钱,她再赌“死神”只会拆开其中的一只来看,因为那两只尼龙袋,和袋中白纸包着方方整整、薄薄的一包,从外表来看,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分别。.第二场的赌博正在进行,“死神”因为太聪明了,所以已输了一着,他因为石菊的一句话,而放下那幅地图,取起了另一只尼龙袋。 但是“死神”仍有大获全胜的机会,只要他拆开了一个尼龙袋,再拆开另一个就行了! 而就算是石菊在第二场“赌博”上,取得了胜利的话,她仍然输去了一项最大的赌注,那就是她的生命!因为她既然在“死神”的掌握之中,不交出地图来的话,“死神”岂肯轻易地放过她? 我感到在那幅地图,和近十多年来,突然不闻声息的北太极门,一定有着极其重大的关系,而石菊也准备以身殉图的了! “死神”将尼龙袋拆了开来,又撕开了包在外面的白纸,里面是一叠,约有二三十张,放大成明信片大小的相片,“死神”一张一张地看了一遍,突然打了一个“哈欠”,显得他一点也不感兴趣。 看完了之后,连包都不包好,便站了起来,连另一个尼龙袋,一齐交给了我。我心中暗叫一声:石菊赢了!“死神”果然以为两袋全是相片,他没有这个耐心再看下去! 我接过了相片和一幅地图,塞在衣袋中,只听得石菊道:“我们现在往哪里去?” “死神”伸了一个懒腰,道:“当然是新加坡,卫先生,再向前去,是一个岛,你在使那里上岸如何?”我向石菊望了一眼,道:“好。” 然而,我又以足尖点地,仍用康巴人的鼓语,向她问道:“你怎么脱身?”石菊的态度,非常悠闲,回答道:“你不必管我。”我进一步地发问:“我们还可能见面吗?”实在的,我对石菊,心中已然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,实在不希望离开她,她的回答是:“只有活佛才知道。”那句话,等于是“只有上帝才知道”,鼓语中,当然是没有“上帝”这一字眼的。我心中起了一阵冲动,几乎想将我袋中的那幅地图,交给“死神”,而换得我们的自由。 但也正在这个时候,石菊转头,向我望了过来,她坚定无比的眼色,压制了我的叫喊,我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,而“死神”号在这时候,也已然渐渐地驶近小岛了。船靠岸的时候,我在两名大汉的监视下上了岸,在我回首一顾时我发现船首的“死神号”三字,已然被一块具有“天使号”的铁牌所遮住。“死神”也踱出了甲板来“哈哈”一笑,道:“死神”和天使是差不多的,是不?卫先生,死神号的速度,你应该知道,是任何水警轮所追不到的,因此,你不必费神到警局去了。”我望着他,又望着舱中的石菊,心中感到说不出来的难过。 “死神”的手杖,在甲板上敲了两下,向我略略弯了弯腰,作了一个浅浅的鞠躬,“死神号”的马达,又“啪啪”地响了起来,片刻之间,已然将海水划开了两道,驶了出去。我呆呆地站在海滩上,心头感到莫名的惆怅,石菊落在“死神”的手中,等于是一只脚在鬼门关中!我并没有考虑多久,便决定要到新加坡去! 我的父亲,交给我一笔不算小的财产,我自己虽然不善于经商,但是我却有一个很好的经理人,在出入口生意方面,每年均有不少的利润,在一家餐馆中,和他通了一个电话,吩咐他立即为我订一张机票,我要飞到新加坡去! “死神号”游艇的速度虽快,但无论如何,比不上喷射式飞机的,我将餐室的电话,告诉了我的经理人,要他将向航空公司交涉的结果告诉我,然后,我要一个酸辣鱼汤,除下了呢帽,在餐室的卡位之中,舒服地坐了下来。 餐室中的食客,并不是十分拥挤,我微微地闭上眼睛。喷着烟圈,在计划着到了新加坡之后,应该采取什么步骤。当然,第一步,先要知道“死神号”是停在什么码头上,然后才可以采取步骤,这并不十分难,只要我先到,就可以调查得出来的。 最困难的,当然是如何才能将石菊从“死神”的手中,拯救出来! 我正在绞尽脑汁,想着各种妥善的办法,侍者已然将汤送了来。我正待开始饮汤时,忽然,一个衣服很褴褛的老太婆,来到了我的座位前,她手中拿着两张马票,用颤抖的声音道:“先生,只有两张了。”(按:在这个故事创作的时候,老人家在餐室卖马票是很普通的事,现在,连“马票”也绝迹了,社会生活方式变动其快无比。) 我绝对不信任大马票的三百万分之一的中彩机会,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,我总不会吝啬那四元二毛钱的,我摸出了一张五元的纸币,那张纸币,还是湿淋淋,实际上,我此际的衣服,也是十分潮湿,在先略略填饱了肚子之后,我早已想好了下一步,是到浴室中去好好地睡上一觉。 在餐室中,遇到卖马票的老妇人,这本是很普通的事情,可是,就在我将那张五元纸币,摸出来的时候,我心中却陡地兴起了一个奇异的念头,眼前的这个老妇人,有点不寻常。 这可以说,全是下意识的作用,在像我这样的生活,如果不是靠着有猎狗般的警觉,有十条命,那十条命也早就完了。 那时候,如果我确切他说出那老妇人有什么不对,我也说不出来,只是我觉得,她双眼不瞧着我的那张五元纸币,却向餐室门外,望了一眼。 我立即随着她的眼光,只见玻璃门外,有一条人影一闪,而也就在那一瞬间,我看到那老妇人的左手,接近我的那盆“酸辣鱼汤”,跟着有一粒小小的白色药丸,从她的手中,跌到了汤中,动作干脆利落,可惜逃不过我的眼睛。她的动作,极是快疾,左手立即又伸手过来,将我的那张五元纸币,接了过去,找回了八毛给我,我心中暗自吃了一惊,只见那粒药丸,落下的时候,正好跌在汤上的一片柠檬上,立即溶化不见。 我已然准备立即伸出手来,握住她的手腕,但是转瞬之间,我却改变了主意,接过了她找给我的八毛钱,那老妇人再不向别的顾客兜售,就匆匆地走了出去。 刚才,我还以为那老妇人是被人利用的,但是看着她匆匆走出去的情形,我已然发现,那老人可能根本不是一个妇人,而是高超的、骗人的化妆术的结果。 我一等她走出了门日,立即取出手帕,在汤中浸一浸,又将整盆汤,连碟子泼翻在地,藏起了那块手帕,以便化验那“老妇人”放入汤中的那粒药丸,究竟是什么成分。 当侍者听到声响跑过来的时候,我丢下了十块钱,便走了出去。 还没有出餐室,我就将大衣翻了过来……这件大衣,是我定制的,一面是深棕色,而另一面也可以穿着,则是蓝色,在时间不允许周详的化妆时,这样的一件大衣,可以有很多用处。 我又围上了围巾,像街头上的多数行人一样,走出了餐厅,略一观望间,便看到那老妇人,正匆匆在转过街角去。我立即跟在后面,那老妇人一直向前走着,走得十分匆忙,当然,她想不到后面会有人跟踪的,就是她想害的人!我跟着她走过了两条街,忽然一辆救护车,“呜呜”地叫着,迎面驶了过来,我看到那老妇人停了下来,脸上现出高兴的神情,我仍是低着头,在她身旁走了过去,然而,又等她越过我的前面。 在那一瞬间,我的心中,实在是十分吃惊。那老妇人见到救护车,脸上便露出高兴的神情,当然是她下的毒药,毒性发作得极大的缘故!(后来,经过化验,证明我所料不错,那枚药丸,竞是氰化钾,在半分钟内,可以致人于死地的!)我一直跟着她走,走上了一条斜路,见她摸出一支粉笔来,在一张电影招贴下面的墙上,画了一个圆圈,又在圆圈上,打了一个交叉。然后,她便走了回来,步履也不像刚才那样匆忙了。 我知道再跟踪这个老妇人,已然没有多大的意思,便远远地停了下来,任由那老妇人离去。 没有多久,果然有一个阿飞模样的男子,来到了那电影海报的附近,左观右望,看了一会,我看到他的眼光,停留在那个符号上,只见他嘴唇,“嘘”地吹了一声,转过身来,走入对面的一家咖啡室中。 我连忙跟了进去,只见他拿起了电话,我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,取了一个小小的机械在手,那是一种远程的偷听器,世界上绝不会超过十具,我用的那具,是我个人研究的结果,当然,其他人也可能有同样的发明的。 我今天(我执笔的时候)听说这种东西,在美国已然非常普遍,作为私家侦探所不可缺少的工具了! 我将偷听器握在掌中,放在耳旁,从他拨电话时,每一个号码倒转回去的时间中,我首先得知了他所拨的号码(这又是一个小小的侦探术,拨零字,倒转回去的时间最长,拨一字,则最短,每一个电话机都是一样的,你可以不必望着人,只听声音,便知道那人所打的电话号码了)。 靠着偷听器的帮助,我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,那竟是一个异常性感的女性声音。 只听得那飞型男子道:“老板吗?”那边答道:“是!”那飞型男子作了一个手势,道:“解决了!”那性感的声音格格地笑了起来,道:“怕没有吧!”那飞型男子,现出了尴尬的神色,道:“符号是……”那面的声音叱道:“住口!” 飞型男子耸了耸肩,那女子的声音又道:“我接到的报告,是他走脱了,我们已经……”本来,我可以清楚地听到她说话的,那对我实在有极大的作用,因为她分明在对那飞型男子,道及下一步对付我的方法,可是就在她说到最紧要关头的时候,咖啡室中的点唱机,突然怪声嘈叫了起来,那是一曲猫王的“pooroy”,相信熟悉这首歌曲的人,一定知道猫王开始的时候,是怎样地大声怪叫的! 歌声将所有的声音,完全淹没,我只见那飞型男子搁下听筒,向餐室望来,目光停在我的身上,狠狠地望了我一眼,就走了出去。而紧接着,一个穿着丝棉袄的人……他就是突然放下毫子去点唱的——也向咖啡室外走去。 本来,我并不知道我的敌人是什么人,但如今我明白了。促使我明白的原因,是因为我已然完全落入对方的监视之中。 我翻转大衣的把戏,只瞒得过那个下毒的“老妇人”,但是却并没有瞒过其他监视我的人。 我相信除了“死神”之外,世界上虽然另有几个,极是狠辣,极是凶顽的匪徒,但如果说此际,对我撒下了这样一张大网的,不是“死神”的话,那简直是不可信的。 “死神”了解我,正像我了解他一样,我早就应该想到,他不会就此放过我的! 他一定曾通过了无线电,令他的爪牙,注意我的行踪,而设法将我置之于死地,作为他第几百号的牺牲品。 网是撒得那样的周密,我已成了一个网中之鱼了厶?多少年来,我遇到过无数凶顽的敌人,斗上一斗了! 我已然是网中之鱼,不错,但是我这条鱼,却要不待对方收网,就从网中跃出,直扑渔人!我决定立即到“死神”在当地的巢穴中去! 我先和我的经理人通了一通电话,知道晚上九时,正有飞机去新加坡,已然弄到了机票。我再打电话给一个当私家侦探的朋友,这位朋友的姓名我不想宣布,他得到了那个电话号码的地址,和该址的主人的姓名,一个香喷喷的姓名:黎明玫。我出了咖啡室,见到两个人,不自然地转过背去。我心中暗自好笑,向他们直走了过去,他们脸上,现出了吃惊的神色,我倏地伸手,在他们的肩上,各自轻轻地拍了一下。 他们两人想闪身躲避,可是我那两下,乃是我所练的武术,“飞絮掌”中的一招“柳絮因风”,出手何等快疾,他们怎能避得开去? 他们给我拍中了一下,面上不禁变色,我却向他们一笑,道:“不必怕,我不过是告诉你们,你们可以休息一下,不必再跟踪我了!” 然而,我抛下发呆的那两人,径自行出斜路,招了一辆的士,向找到的地址而去。 现在是下午四时,我还可以有四个小时的时间,和“死神”的爪牙,斗上一斗! 路上十分静,我不断地望着后窗,后面并没有车辆追来,偶然有一二辆车,也全然不是追踪我的模样。 我心中暗暗得意,心想当我突然在那个“黎明玫”的面前出现的时候,她一定会感到吃惊了!就在这个时候,我所坐的那辆计程车,突然停了下来。 我立即抬起头来,只见司机已经转过身来,他手中握着一柄枪!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,难怪后面没有跟踪我的车辆! 这时,从叉路上,又驶出了一辆房车来。 “卫先生,到了!”那司机扬一扬枪管,指令我下车。我摊了摊手,道:“朋友,好手段!”一面打开车门,跨了出去,我刚一跨出,便立即“砰”的一声,关往了车门,足尖一点,已然向前掠出了丈许,那辆房车,刚好停了下来,坐在司机位上的一个人,正打开车门,准备跨下来,可是他尚未跨出,我已然跃到了他的面前。 那人杀猪似地叫了一声,连忙又叫道:“老三,别开枪,别开!” 那老三当然不能开枪,除非他想连他的同伴,一起打死。而且我也料定未得到头目的指示,他是不敢擅自开枪的。 在那人的叫声之后,一切静到了极点,这时候,我突然听得有呻吟声,从计程车的行李箱中传了出来,我明白原来的司机,此际一定在行李箱中。 “你们是来接我的么?”我冷冷地道:“现在,不必了!”那叫做“老三”的男子,也已然走下车来,我手臂向前猛地一推,已然将抓在手中的那人,向他猛地推了过去! 然后,立即跳入那辆房车,向倒在地上的两个人,飞驰而出,碾了过去!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,当房车向他们两人驰去的时候,他们的脸色,简直已然是死人了,我一点也没有煞车的打算,就在汽车将要在他们身上碾过的时候,我才一个转弯! 那辆汽车,发出了难听之极的“吱”的一声,在他们两人身旁不到二十公分处擦过,向前疾驰而去! 我的驾驶术不算是“最好”的,至少,那位能将汽车以两个轮子,侧过来行驶的先生,比我好得多,但是我相信刚才这一下,就算那两个人神经极度正常的话,在半小时之内,他们也会失魂落魄的了。 我深信这时候,我已然摆脱了所有监视我的人,如果想就此离去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但是我这人有一个脾气,那就是,已然决定了的事,绝不改变! 汽车向前疾驰而出,不一会,便在一幢洋房面前经过。那幢洋房,就是我的目的地,但是我却并不在洋房的门前将车停下来。 目前,我的敌手,是世界上最凶恶、最狡猾、掌握最科学的犯罪方法的匪徒,一丝一毫的大意,都可能使得我“神秘失踪”! 我将车子停在十公尺之外,那里有一条小路,可以通到那幢洋房的围墙,我下了车,很快来到围墙脚下,围墙有近三公尺高,当然难不倒我,挺气一跃间,整个身子,便已然翻过围墙。 我听得了一阵“汪汪”的狼狗叫声,但不等狼狗追到,我已然以极快的身法,闪进了客厅,将一头大狼狗,关在门外。客厅布置得很豪华,像一般豪富的家庭一样,收拾更是干净,但是一个人也没有。 我在小酒吧中为自己斟了一杯酒,然后,在圆椅上坐了下来,不断地敲打着叫人钟,没有多久,便有一个穿白制服的仆人,应声而至,他一看到了我,不由得猛地一怔,连忙向后退去。 可是在他一现身间,我己然道:“不要走,你们的主人在么?” 那仆人当然是匪徒之一,虽然他的脸上没有刺着字,但是我一眼可以看出来,他听了我的话后,进退维谷,显得极是尴尬。 我知道此时,自己身在匪窟之中,若不是极端的镇静,便一定会被这般人“吃”掉,因此我一见他并不出声,便勃然大怒,身子一耸,已然从圆椅上疾掠了下来,来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,左右开弓,“啪”、“啪”两掌,已然掴到了他的脸上。那两掌,将他的身子,掴得左右摇晃,而当他伸手撩起上衣之际,我已然先他一步,将他腰际的佩枪,抓到了手中,抬起腿来,膝盖在他的小肚上又重重地撞了一下,将他撞出了几步,倚在墙上,不断喘气。 “你的主人在不在?”我应声呼喝! 他面上神色,青黄不定,好久,才道:“在……在……我去通报!”看来,他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。或许,他还以为我是“死神”手下得宠的人物,所以挨了打,也不敢反抗。我将夺来的手枪,放在膝上,特地拣了一张靠墙角的沙发,坐了下来,那挨了打的仆人,也退了出去,没有多久,我忽然听得一个甜蜜的女子声音,就在我的身侧响起,道:“到富土山去滑雪好不好?” 那女子的声音,虽然一入耳,我就辨出她就是我利用偷听器,在电话中曾听到过的那个声音,但因为陡然其一,而且就在我的身侧,我不免也为之吓了一跳。连忙掉过头去,只见沙发旁边,放着一盆万年青,声音就是从花盆中传出来的。 当然,这是有着传音器装置的缘故,一弄明白之后,便丝毫不足为奇。 我所困惑的是,那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,一定是他们之间的暗号,可知那挨了打的人,的确是以为我是他们自己人的。 我当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才好,就在略一犹豫间,只听得那女子的声音“格格”地笑了起来,那种笑声,更是充满了一个熟透了的女人的诱惑,随即又听得她的声音,道:“你一定是卫先生了,卫先生,你为什么那么发怒,又何必玩弄手枪?” 我一听得她如此说法,心中不禁生了一阵轻微的后悔之意。客厅中空荡荡地,一个人也没有,但是我的情景,不知在这幢房子那一角落的这个女人,却可以看得明明白白。 而如果这只是“死神”的大本营的话,只怕我再也不能活着离开了! 当下我竭力镇定心神,将背心靠在沙发道:“你是黎小姐吧,你不用派人下毒、跟踪、绑票,我已经来了!” 第三部、奇女子 可是,事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,当我一眼能看清她的时候,我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,站了起来——她完全是需要以极度的礼貌来对待的女子: 她的年纪,很难估计,在二十五岁左右。她的脸上,一点也没有化妆,肤色白晰,体态优雅。 她身上穿的,是一件宝蓝色的丝棉袍子,更显得华贵之中,另有一股优雅的韵味,她轻盈地来到了我的面前,一伸手,道:“请坐。” 在那一刹间,我只觉得奇怪,她的面容神态,和石菊竟是那样相同!相同得就像是两姐妹一般,直把我看得呆了。 但是我当然只是心中惊讶,并没有继续向下想去。因为,一个深通西藏康巴人的鼓语,看来是在康藏一带长大的少女,和在城市的一个妇人之间,无论如何,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。 她一现身,我已然感到自己此行,失败的机会,多过成功:因为这样的对手,是最难应付的对手!我才一坐下,她也大方的坐了下来,道:“卫先生,那两个请你来的朋友,要派人去抬他们回来么?” 我笑了笑,道:“不用,他们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了!”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,道:“卫先生,你真是罕见的人才,死神也这样说,他吩咐我,不借任何代价,要将你置于死地!” 我的脸色,保持着镇静,道:“你不妨代我回答他说,我也想花一点代价,请他到地狱——或者是天堂也说不定——去旅行一次。” 那美妇人笑了一下,道:“每个人都可以有他自己的愿望,即使那愿望太奢侈。但是卫先生,你这次却是输定的了!” 我早已知道,自己是输多赢少,但是我仍然要出其不意地挽转劣势,她的话才一出口,我一欠身间,左手已然向她手臂抓去。 我的动作,是来得那么突然,那么地快,电光石火之间,我只见她的脸上,掠过了一丝极其吃惊的神色,老实说,我甚至有不忍下手的感觉,但是立即间,我已然特她的手臂握住,同时,也已然将枪口对准了她的纤腰。 我刚一将她抓住,便听得背后,传来了颇为轻微的“拍”地一声,紧接着,一只水晶吊灯,便“乒乓”碎裂,掉了下来。 我并不回头去看,因为我可以料定,那是在紧急关头,将枪口向上,打歪了一枪。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,立即扑上前去,将那女子抓住的话,破裂的将不是水晶吊灯,而是我的脑袋了!’ 那美妇人脸上惊恐的神情,很快地就收了起来,就在我的枪口,抵住她的纤腰的时候,她竟然发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,道:“卫先生,你这样,未免有失君子风度了!” 我向碎水晶吊灯处奴了奴嘴,道:“黎小姐,你这难道就是君子风度?” 她又微笑了一下,叫道:“黄先生你不必再用枪对着他了,他下了一着高棋,我们暂时,屈居下风!”她讲的话,仍然那样的风趣! 接着,我见到一个高大的人影,大踏步地走向前来,我定瞎一看间,不由得大惊失色,那人不是别人,正是黄俊! 他手中握着一柄手枪,枪口上装着长长的灭声器,刚才那一抢,很明显,就是他发的!我真给弄糊涂了,这个年轻人,忽然之间,怎么会成了“死神”的同党了呢?黄俊来到了我面前站定,道:“卫先生,我有一件事情,要和你商量,我们可否单独谈谈?” “不,”我摇了摇头,控制了那美妇人,是我生命的保障,我当然不会轻易地将地放开的!因为,目前我所处的形势,实在是太过危险了。 黄俊面上现出了为难之色,我毫不客气地道:“黄先生,在荒岛上的时候,我曾认为你是无耻之徒,但在你的脸上,却带着不屑的神气。如今,果然我还有一点眼光!没有认错人!” 黄俊面色愤然,望了我好半响,才渐渐地平缓下来,道:“卫先生。我和你单独谈谈,实在对你有莫大的好处!”我冷笑一声,道:“好处?包括刚才险些射中我的那一枪么?” 黄俊的两道浓眉不住地跳动着,好一会,才道:“卫先生,如果不信我,我也逼得要对着人,说出来了:“我的眼光,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,我发觉他的脸色之中另有一种极其诚恳的愿望。从一个人的脸容,来研究他内心的变化,是绝对可靠的,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,甚至根据他的助手——华生医生的神情,而追踪他的思想! 从黄俊此际的神情来看,我觉得实在有必要,去听他的话,因为我感到他的话,是可倍的。 我考虑了一下,道:“黄先生,在这幢房子中!你以为我们可以有单独谈话的所在么?”那美妇人在这时插口道:“卫先生,你们可以离开这问屋子。” “当然,”我立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:“弥也可以恢复自由?” “卫先生,你不要太自信了!”她突然以极快的语调说,同时,右手一指,一指戳向我腹部的“分水穴”,出手之快,简直难以想像,我绝末想到她竟然也是个中高手,腹际一阵发麻,不由自主,弯下身去,而我刚一弯下身,从颈之上,又中了重重的一下。 那一下打击,令得我双臂一阵发麻,眼前金星直冒,不但将她松了开来,而且手中的手枪,也“啪”地落在地毯之上! 手枪才一落地。胸口又“砰”地中了一掌。这一掌的力道之大,更是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之外,如果不是我从小在名师督促之下,就是这一掌,便可以令得我立受极重的内伤! 可是,因是我体内的功力,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抵抗之力,她的这一掌,仍然令得我眼前发黑,身子向后,跌翻了出去。 幸而客厅上所铺的地毯很厚,我虽然摔得重,但是却没有受什么伤害。 等到我坐倒在地,抬起头来看时,她已然优闲地坐在沙发上。谁能想到,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妇,刚才曾击倒我这样的一个大汉? 她以穿着绣花鞋的足尖,拨了没落在地上的手枪,道:“卫先生,你仍旧可以拾起它来对付我的。”我喘了一口气,无话可说。黄俊忽然道:“师叔,你刚才这种环三式,可就是师门绝技‘猛虎三搏免’么?” 她摄微地点了一点头,黄俊的面上,现出极其惊叹佩服的神色。 我一听得黄俊称呼她做师叔,不由得陡地呆了一呆,随即我骂了几声“该死”!当然那是骂我自己,为什么在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黎明玫之后,竟会一点也不作预防:因为黎明玫的名字,有个时期是个大响亮过的,过去我也只邻她。 黎明玫这个名字,我在一看到的,就感到有点熟悉,但是我竟会想不到,这个黎明玫,就是十多年前,曾经名驰大江南北,令得武林中人,不论黑白两道,尽皆为之失色,武功造诣之高,犹在北太极掌门人之上的北太板门长辈之中,最年轻的一人! 那时,她正是十九二十的年纪,芳踪到处,所向无敌,我知道她到过上海,那时我正在南洋,特地赶到上海,想会她一面,但是她在上海,惩戒了上海黑社会七十二党的党魁,从数百人的包围之中,从容脱出之后,已然不知所终。 这件事,我一直以为憾事,当时,我年纪正轻,是颇想向她领教一番的。 结果,我很庆幸。未曾与她交手,但是我也很遗憾。因为黎明玫这个人;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,怎么样也找不到她的下落了。 想不到,事隔十三年,我竟然和她见面,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场合之下! 我定了定神,也不急于站起来,道:“黎小姐,体赢了。” 黎明玫面上,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,道:“不算什么,卫先生,体刚才向我出其不意的那一抓,是扬州疯丐金二的嫡传功夫,方今世上,只怕只有你一个人,会这手功夫了!” 我虽然败在她的手中。而且败得如此狼狈,但是听了他的话,我也不禁有点自傲起来,道:“黎小姐果然好见识。” 黎明攻一笑,道:“我的师姐,有几句话要和你说,你和他单独地谈一谈吧!”她一面说,一面略伸了伸懒腰,向楼上走去。 那柄手枪,仍然留在地毯上,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:如果我突然扑了过去,把枪在手,向她背后发枪……但是我只是想了一下,并没有想这样做。黄俊已然走了近来,低声道:“卫先生,咱们到花园去。” 我站起了身,心中一直在想,何以十三年前,侠名远播的黎明玫,竟会为死神服务,黄俊又何以来到了此地?看了看手表,已经将近七点钟了,我实在没有再多的时间,和黄俊商谈。 “黄先生,”我冷冷地道:“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,我想告辞了。” “当然有!”他的脸色很庄严,几乎是附耳向我说:“如今,只有我一个人知道,也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,那幅地图,石菊是交给你了!” 我陡地吃了一惊,定晴望着他。 “让我们到花园去,好不?卫先生,你应该相信我。”他的面色,极其减恳。 我考虑了并没有多久,便跟着他来到了花园中,我们站在草地的中心,从二楼的一个长窗中,我可以看到黎明改正在踱来踱去。 “黄先生,你刚才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,那是什么意思?”我先发问。 “那表示我和他们,并不是一伙,和你所想的完全不同,你想我的枪法,当真那么坏么?”他和我缓缓地走了几步,然后附嘴在我耳边低声回答。 我知道他是指刚才打中了水晶吊灯的那件事而言,就问道:“如今你想怎么样?” “那地图,”他的声音虽低,但是语意却非常坚决:“在什么地方,你快交给我吧!” 我刚才交没有否认,已然等于是默认,但是我仍然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那份地图在我手上?”黄俊匆幻道:“很简单,在荒岛上,我特地图交给了石菊,后来,你和石菊两人,上了‘死神号’,你离开了,一定是石菊将那份地图交给了你。” “你推断得不错、”我点丁点头:“可是你既已将地图给了石菊,为什么又要取回?” “现在情形不同了,我要那份地图,去向死神赎一个人?”黄俊说。“黄先生,你可知道那份地图,关系着三亿美金这一笔大数字?”我说。 “当然知道:“他渐渐涨红了脸,挥舞着双手,“可是,全世界的财富,对我来说。还不如他一个人来得重要,卫先生,你将地图交出来,对你,对我,都有好处,你也不是贪财的人,而且,老实说,那份地图——”他讲到这里,突然住口,顿了一顿,才改言道:“你快交出来给我吧!” 我心中迅速地想他、石菊、黎明玫、那份地图、“死神”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,很快地,我便摇了摇头,道:“不能,石菊既然将那份地图交给了我,我就一定要送到她指定的地方,不能交给你!” 黄俊的脸色,一下子变得那样苍白,连我也不禁为他担心。他身子摇晃,几乎跌伤在草地上,我不等他开口,又道:“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,为什么北太极门掌门,要命石菊来清理门户,为什么黎明玫会在死神的巢穴,为什么那幅地图关系着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……”黄俊不等我讲完,便突然叫了起来:“不要问了!” 接着,他又压低了声音,道:“这一切,内情的复杂,我也不是三言两语,便可以讲得完的,卫先生,我求求你……” “老弟!”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,“你别妄想了,我绝不会答应你的!” 他的脸色,实在比一个刚聆听了法官判决死刑的犯人,还要难看,道:“你……当真不肯再救我?” 我用更坚决的语气回答他:“当初我救你,是因为我当你是一个有血性的有为青年,但如今我不再救你了!”黄俊忙道:“卫先生,你别忘了,你救我,也正是放你自己啊!” 我冷笑了一下,道:“老弟,你也未免太天真了,不论如何,‘死神’绝对不会放过我的,而我如果将地图交给了你,你师妹的性命,便发生危险了、‘死神’在地图未曾到手之前,可能会想出种种办法,去虐待石菊,但是她却不会死的!” 黄俊连忙道:“无论如何,我可以相信,石菊的性命绝不成问题的。”我立即问道:“为什么?” 黄俊顿足道:“你不要问是为了什么,这其中,十余年来的恩怨纠缠,你也根本并不明白,你快将地图交出来吧,如果,我师叔知道地图落在你手上,她便不会对你那样客气了!” 我耸了耸肩,道:“她如今对我也未见得客气啊!我已经将地图交给了一位律师,我一死,他就可以将地图打开来看,然后,再和有关方面联络,老弟,我相信你一定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,德国纳粹或日本皇军的宝藏有关,是隆美尔的宝藏,还是马来亚之虎山下奉文的宝藏?” “是隆美尔——”他只讲了三个字,便没有再向下讲去。 然而,就是这三个字,已经够了,那是沙漠之狐隆美尔的宝藏!难怪数字如此之巨! 早几年,我的确曾跑了不少地方,到处按集资料,专门研究从古至今,尚未被人发掘出来的宝藏。这倒并不是“财迷心窍”,因为世上,的确有着不知多少财富,被埋藏在海底,或是地下,一个人,只要得到了其中极小的一部份,便可富冠全球: 而这其中,又包括着探险、研究历史方面的种种活动,正是我的癖好。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,最引人入胜的两宗宝藏,就是一“孤”一“虎”的两宗。因为那一“虎”的宝藏,我也有着一段异样的经历,但因为不在本文的范围之内,是以不去提它。 而沙漠之狐隆美尔的那批宝藏,乃是他掠夺非洲的战利品,其中有金条、金砖、贵重金属和球宝、钻石等,总值估计,达三亿美金之巨! 关于这一批宝藏的历史,我还想较详细地介绍一番。当一九四二年秋天,曾经横行北非的希特勒非洲兵团,已经开始失去优势,其时,英国蒙哥玛利元帅率领的联军,连挫德军。 隆美尔所率领的非洲兵团,自埃及溃退,逃往利比亚,兵团司令部则移驻突尼斯的比塞大港。 拾巧,艾森豪威尔率领的美军,又从阿尔及利亚登际,希特勒的这支非洲精锐部队,已处于腹背受敌面临被歼灭的不利境地,这时,是一九四三年五月。 希特勒在这时候,下了一道密令给隆美尔,令他排除万难,务必将非洲兵团所挠运的黄金宝物,运往可靠的地点,否则,便将之毁弃。根据联军方面,对于比塞大港来往船只调查的情报,发现有一艘海军船舰,任务不明,但是却配备着极强的炮火,偷偷离开比塞大港,突破联军的海上封锁,驶抵意大利北部的斯帕契尔港。 而再根据联军的情报,一九四三年十月十八日,天未黎明时,一艘小型的船只,在接受了那艘由比塞大港驶来的船只上的若干“货物”之后,便驶离了斯帕契尔,从此不知下落。 ’而当希特勒的非洲兵团被击溃之后,那一批金条、宝物,并没有发现、而且,长时期以来,那些宝藏就如石沉大海一般,再也没有踪迹可寻,因此有理由相信,就是那一艘小型的船只,担任了藏宝的任务。 我上面所叙述的简赂的经过,全是有根据的事实,绝不是杜撰的。事实上,。也曾有过不少人,到意大利去,想发现这批宝藏,但是却没有结果。 我将有关隆美尔宝藏的一切。迅速地重温了一遍,心头不由得跳得十分厉害。 黄俊叹了一口气,道:“卫先生。你当真不肯么?” 我昂起头来:“我已然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!”才一讲完那句话,我突然,向黄俊推了过去,黄俊猝不及防,被我推得一个踉跄。 而我则已然趁了这个机会,身形向外,疾掠而出,来到了围墙脚下,一提气,便已然跃出了围墙。 可是,我双足才一沾地,便见人影连闪,四个人已然将我围住。 我早知道,就此脱身,绝无如此容易,也早就料到,以黎明玫的才干论,耀当然应该科到我会趁此机会,从围墙中跳了出去。所以,我才一出围墙,门外便有四个人向我扑来一事,原是意料之中,我足尖占地,身形疾转,“呼呼呼呼”,连拍四掌,已将那四个人,一齐挡了开去! 就在这时候我只听得身后黄俊的一声呼喝,叫道:“卫先生,你会后悔的!” 我连头也不回,一连几个起伏,早已来到了路上,才回头看去,只见黎明玫娇躯晃动,已然从那幢洋房之中,掠了出来。 我明知即使没有其他帮手的话,我也不是她的对手,正在彷徨无计之际,一阵摩托车声,自远而近地传了过来,我定睛一看,不由得大喜。 一辆电单车,正疾驰而至,我已然认出,车上正是我在警界中的朋友——格里逊警官,我扬了扬手,叫出了他的名字。 格里逊像惊讶我会在这里,他停下了车,这时候,黎明玫也已然来到了跟前。她的面上,毫不掩饰地现出极其沮丧的神色。 “格里逊,”我开门见山地说:“带我到市区去。” “好啊!可是这位小姐……”他向黎明玫望了一眼,黎明玫立即道:“不要紧,我和卫斯理是熟朋友,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。” 我自然听得出黎明玫话中的意思,笑了一笑,道:“不错,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!” 格里逊显然不知我们在谈些什么。而黎明玫手下的打手再多,我料她也不敢公然与警界人士为敌,她限瞧着我跨上了电单车的后座,绝尘而去。 一路上,我也绝口不向格里逊提起,刚才我死里逃生的事情。 我倒并不是不想将自己的发现,讲给警方知道,而是我认为,其中还有一些曲折的情形,在我未曾弄清楚之前,我绝不想先惊动警方。 同时,我决定不靠警方协助,而以我个人之力,先来跟这些天字一号匪徒斗一斗。 车到市区,我回到了自己的寓所,才一进门,我便发现衣物凌乱不堪,显然已遭到了搜索。我打了—个电话,吩咐我的经理,将机票送来,我也不去整理被翻乱了的物件,便取出贴肉放在身上,石菊所交给我的那两只尼龙袋来。 由于这两只尼龙袋中的一只,曾被“死神”拆开过的原故,因此;当我取出来的时候,石菊的那几张相,便联了出来。 我俯下身去,一张一张地拾了起来。 相片中的石菊,笑得那么地甜蜜,像是一朵即将开放的名种兰花般美,却又绝不庸俗。 将相片放回尼龙袋中,我拆开了另一个尼龙袋,防湿纸小心地包裹着,竟达七八层之外,一层一层地解了开来,里面所包的是一幅布。 那幅布是不规则形的,看情形,像是一件衬衫的下摆,仓淬之间被撕了下来的一样。而在布上,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。 我绝未料到,有关隆美尔宝藏的地图,竟是如此简陋! 但是唯其如此,更使人相信这幅地图的真实性,我一眼看去,便可以看出那幅地图上所画的,是意大利附近,法属科西嘉岛。 当然,这幅地图,可能是由于在仓猝产,或者是不想被人发现的情况下,匆匆画成的,所以科西嘉岛的形状,几乎一点也不正确,但因为在它的旁边,有一个长靴形,所以略对世界地理有些常识的人,都可以看出,那就是拿破仑的故乡。 在地图上,文字并不多,只有巴斯契亚(stiz)、这个地名,而在巴斯契亚,和另一个小岛(那是尼尔巴岛)之间,有着一个黑点。在黑点旁边,写着一个德文字,译成中文,是“天堂在此”的意思。当然,是指,宝藏在此而言。 因为,如果有谁得到了这批宝藏的话,也根本不必等待死亡,就在生前,便可以生活在“天堂”之中了。就是那么一幅简陋的地图,我不明白何以“死神”看得如此之重! 因为,地图上面,并没有确切指出,藏宝的地点,究竟何在! 可是当我翻过来再看的时候,我便知道这幅地图,是确是重要无比的。 在那幅布的后面,以极其潦草的笔迹,抄着大段文字,字迹已然很模物了,用的文字是德文,我草草地看了一遍,那像是一段航海日志,不待我仔细看,我的经理人已然将机票送来了,我连忙将这一片布,再以防湿纸包好,藏在我长裤的一个特制的夹层之中。 我匆匆地换好衣股,由我的经理人驾车,将我送到机场,在机场只不过多等了十分钟,便已然登上了飞往新加坡的客机。 在机上,我放目向四周一看,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,于是大放宽心,舒适地伸直了腿,准备享受小半天的平静,可是,就在飞机将要起飞之前的一刹那,我的旁边,突然有人叫我! 我本来已然料到,黎明玫在道到了意料之外的失败以后,一定不肯就此甘休的。 所以,在赴机场途中在机场上,我全都细心地观察着四周围的人,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。上了飞机,前后左右,我也曾打量过,在我前面,是两个已上了年纪的欧洲人,在我后面,是一对频频向窗外挥手的年轻夫妇。 在我的旁边,是一个头上缠着头包的巴基斯坦人,一脸络腮胡子,显然没有追踪我的人,可是,就在我自鸣得意之际,我身旁的那个大胡子巴基斯坦人,却突然以低沉的、性感的女子声音,以最标准的中国国语,低声叫道:“卫先生!” 老实说,我的确是给“他”吓了一大跳,当我回过头去时,却又听得“他”以极其浓浊的声音,在向空中小姐招呼,霎时之间,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:那是黎明玫!她不但化装成了一个男人,而且还是一个肤色黝黑、满脸胡顺的巴基斯坦人!这令得同样精于化装术的我,也不得不十分佩服! 因为,在我刚一进场的时候,就是这个“巴基斯坦”人,还曾经向我问过路,但是我在当时,却一点也没有看出来! 我定了定神,等她和空中小组搭汕完毕,也低声道:“黎小姐,如果我将你这脸胡子撕下来,机上的搭客,大概有好戏看了!” 黎明玫“格格”地低声笑了起来,道:“你不会的,卫先生,你没有化装,那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。” 我“哼”地一声,道:“我堂堂正正到新加坡去,为什么要化装?” 黎明玫。喷”地一声,又用浓浊的声音道:“你太不友好了!” 我竭力思索,黎明玫为什么也要到新加坡去,是黄俊和媳讲明白了,那幅地图,正在我身上,是以她才要一刻不舍地跟随我么? 我在思潮起伏间,飞机已然升到了上空,我也决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去对付她,她昂着首,那神情,十足是一个男人。 化装术精奇,是技术问题,而她化装成一个巴基斯坦男人,神情却如此之像,这已然是艺术范围之内的事情了! 我们两人好一会不交谈,我才叹了一口气,道:“想到北太极门,一向以严正行侠,驰名于世,却出现了黎小姐这样的一位人物!” 黎明玫一听,突然“哈哈”扬声大笑起来,笑声极其粗豪,也含有极端愤慨的意味,引得全机的搭客,都向她望了过来。 当然,除了我以外,谁也不会知道,笑得如此无礼的,竟是一位美丽无匹的少妇,我听得她用巴基斯坦的土语骂道:“愿真神阿拉,降祸于他!” “谁?”我不禁奇怪。她压低了声音,道:“就是那位伪充行侠,沽名钓脊的畜牲。”我问道:“你是指你们的掌门人?”她低声道:“对了!”尽管她面上有着精奇的化装,但是却仍然掩不住她激动的神色!就好像是,那位北太极门掌门人,给她受了很大委屈,或是对她施以严重的迫害一般。 我早已料到,黎明玫会成了“死神”一个巢穴的主持人,其中一定有着极其曲折的原因。我想要弄明白这个原因,这也是为什么我暂时不愿意向我老友格里逊讲出我的遭遇的原因——如果我讲了出来,格里逊是可以立上一件大功的,这正好报他救我之恩。 如今,我又听得她狠狠地谊咒北太极门的掌门人,而且,镇静老练如她那样的人,脸上竞也现出如此激动的神色,的确不能不使我十分惊讶。 我在十余岁的时侯,曾随着师执,去见过北太板门的掌门人。 他是一个十分方正的中年人,即使不由于他远播四海的侠名,见了他也会令得人肃然起敬。可是黎明攻却骂他是“畜牲”! “黎小姐,”我低声问:“你这样恨你们的掌门人,就是你与死神为伍的原因?” “可以说是,也可以说不是。”她懒洋洋地回答着,忽然,又沉声道:“我要眼看他死在我的手中,只惜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,连黄俊也不肯说!”讲到此处,忽然又顿了一顿,道:“卫先生,我说得太多了,我们毕竟是敌人!” 短短的几分钟内,她连用了三种不同的语气来说话,我可以想得到,黄俊既然连北太极门掌门人,近十数年来在什么地方隐居一事,都未曾向她说起,那么那份地图在我这里,他当然也不会提及。 黄俊倒不愧是一个硬汉于,我想,但是黎明玫跟我去新加坡,又是什么意思呢?我赂一思索,就开门见山地这样问她。 她笑了一下,道:“卫先生,那么,你到新加坡去,又是为了什么?” “我?我是为了救人。”我直截了当地说,从口袋中模出了石菊的相片,“我要救的就是她,你可认识她么?”黎明玫突然大失常态地一伸手,在我手中,抬过石菊的照片来。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,她的眼睛停留在相片上,眼中的神色,是那样的难以形容,好一会,她才恢复了镇定,拾起头来问:“在死神手中的那个少女,就……就是她么?” “就是她!” “那你放心,死神的脾气我知道,如果她肯交出地图的话,死神是不会害死她的”黎明玫竭力装着镇定。 从她刚才凝视石菊相片的情形看来,我已然可以料定,她和石菊之间,一定有着极其不寻常的关系,而她对石菊安危的关怀,可能还在我之上! 这是我的一个绝佳的时机,如果我能够用巧纱的方法,使得黎明玫也参加营救石菊的工作的话,我成功的希望自然大大增加了! 我想了、想,便道:“我却和你的看法不一样,因为那少女———她叫石菊——早已将那份地图,交给了另一个人!” 为了达成我的妙计,使黎明玫能够协助我去营救石菊,因此我故意沉着语调说。果然,黎明玫的身子,突然一震,她手中的一杯咖啡,也洒了出来,空中小姐连忙来为她抹拭,她呆了好一会,才道:“交给你了?” 我如果承认了那份地图,已然由石菊交给了我,对于我自己来说,当然更增加了危险性,但对于营救石菊来说,却会顺利许多。 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回答:““是!” 黎明玫靠在沙发背上,闭上了眼睛,一声也不出,我低声叫她,她也不应。我只得望着窗外。直到飞机降落,黎明玫仍然是一言不发。 等到我们两人,先后跨出飞机时,她才突然握住了我的手,道:“卫先生,我有一件事,要你帮忙。”我立即道:“好,石菊是你的什么人?” 她出了机门,向机场上的人挥着手,低声道:“以后再说,你可答应帮我忙?” 我微微地弯了弯腰,道:“我当然答应。” 她快步地下了飞机,没有多久,我便失去了她的踪迹,但是我知道,不须多久,我一定可以再见到她的,我心头感到无比的高兴,因为她要我帮忙的事,也正是我要她帮忙的事,但如今她却反开口求我! 我更坚信她和石菊之间的关系,绝不寻常,而我正是利用了她和石菊的那种尚未明白的关系,使她反来求我的。 我叫了计程车,来到了一个旅馆中,那家旅馆,是我一个叔父辈开设的,在新加坡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,几经改建,也已然成了第一流设备的酒店。 一路上,我再也不考虑有没有跟踪我的问题,到了酒店,洗了一个澡,睡一觉,一直到中午十二点,才醒了过来,按铃叫人。 我要了一客丰盛的早餐。侍者又将一张纸条,交到了我的手勺,是十分清秀的字迹,并没有下款的称呼,只是写着:“别外出,下午一时,我来见你。” 我知道那字条,是黎明玫派人送来的,对于她得知我下榻酒店一事,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,因为我在一出机场之际,便发现有人在跟踪我。 一点,黎明玫准时而来。她穿着一件夹大衣,打扮得像个贵妇,但是她的脸色,却十分难看,她才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,就开门见山,道:“卫先生,我求你将那份地图交出来。” “不能,”我回答得也直截了当,“我们可以用别的办法,救出石菊。” “石菊?”她像是梦呓似地,“她的名字,叫作石菊么?” “是的,我再问一次,她是你的什么人?”. “她……她……”黎明玫一连讲了两个“她”字,突然流下了眼泪来。这样一个武功绝世,聪明绝顶的女英雄,竟然哭了起来。 她并没哭了多久,便抬起头来,道:“卫先生,如果你也想救她的话——我想是的——那末你应该接受我的办法,将地图交出来!” 老实说,当时我的心情,也是十分矛盾。但是我知道,我如果因为献图而救出了石菊的话,石菊是一定不会见谅我的,否则的话,在“死神号”游艇之上,她就不必冒着万险,把地图转交给我了。我要走一着险棋,要硬将石菊,从“死神”的手中救出来! 因此,我只是略一考虑,便仍然道:“黎小姐,你,我,我们两个人,难道还不能在‘死神’手中,救出一个人来么?” 黎明玫望了我半晌,‘道:“难道你愿意拿她的性命,去作赌博?” 我的心头,又为之震了一震,黎明玫的话,的确是言简意赅。我坚决不答应交出地图,严格来说,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主意。 因为我不想石菊恢复了自由之后而根我,骂我是懦夫!而就是为了这一点,要拿石菊的性命去作赌博,我岂不是自私之极? 黎明玫见我半响不语,轻轻地以她的纤手,放在我的手背上,柔声道:“卫先生,请相信我,不论你怎样救她出险,但是绝不及我想救她的心情,来得迫切,因为,我……我是她的母亲!” 我一听黎明玫如此说法,心中不禁大是惊讶。 我虽然早已料到,黎明玫和石菊之间,有着不寻常的关系,但是我只是猜想她们可能是姐妹,却未曾料到,她们竞是母女! 我呆了一呆,道:“你……是她母亲?可是你是那么地年轻!” “唉——”黎明玫幽幽地叹了一口气,道:“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我有一个女儿,连石菊也不知道她有我这样的一个母亲,我是在十七岁那年生她的,今年她也应该是十七岁了!”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,道:“我也老了。” 我连忙道:“你一点也不老!”这绝不是阿谀之词,事实上,黎明玫的确一点也不老,非但不老,而且正像是一朵开了一大半的花朵一样,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最美丽的时刻。 “谢谢你,卫先生,如今,你应该接受我的劝告了吧!”她充满了希望地说。 我的心倩斗争得很厉害,可是,纵使我能够克服自私心的话,我也不信在地图交到了“死神”的手中之后,石菊便能恢复自由了。 因此,我像是一个铁石心肠也似的人般地道:“不,我不同意你的办法。” 黎明玫眼中滴下了两颗老大的眼泪来,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,在她额上,轻轻地吻了一下,道:“黎小姐,我们会将她救出来的!” 黎明玫并没有什么反应,只是木然半晌,才道:“死神号在下午六时,可以到达新加坡。” 我立即迫问:“停在什么地方?我们要在‘死神’一上岸时,便出手救人!” 黎明玫自顾自地道:“靠码头的并不是‘死神号’,而是在近港口处,转换的另一艘游艇,四点半,我在酒店门口等你,那时,我将是一个苦力,你也最好化装一下。”我点了点头,道:“可以,我可以化装成一个小商人,是雇了苦力去挑货物的。” 这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,因为在码头里出现,就只有装成苦力和商人,到那里起货,才不启人疑窦。 黎明玫表示同意,站起了身来,我为她披上了大衣,她走到门口,忽然会过头来,问我:“你刚才为什么吻我的额角?” 我呆了一呆,显得极其攫尬,对于刚才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动,连我自己,也说不出所以然来。她并没有等我的回答,就廊然而出,我想出声将她叫住,但终于未曾开口。 第四部、江湖恩怨能人辈出 在酒店中,等到三点钟,我便开始化装,一个小时之后,我已然成了一个当地所能见到的一个小心拘谨、小本经营的商人。 我从酒店的太平梯下了楼,在街上溜达了一会,准四点半,我来到了酒店门口,抬头一望间,不禁喝了一声彩,只见一个苦力,握着竹杠,竹杠上挑着一串麻绳,正在大酒店门口,踌躇不前。 那当然是黎明玫了,可是我却几乎不敢出叫她,因为她的化装,神情实在太像是一个真的苦力了!我在她的身旁走过,她粗声道:“先生,该走了!”我向她一笑,她却低声道:“别露出马脚来!” 我向四周围看了看,也难以辩明,是否另有人在跟随我们,我看来是和她并肩而行,但是却是她走前半步,便走了开去。。 新加坡我已然到过不止一次,可是黎明玫带我走的路,我却从来未走过。没有多久,我甚至不能辨明自己置身在那一个区域之中。 她带着我穿过了不少我从未到过的污秽的小巷,在那些小巷中,成群的儿童在污水沟上放着纸招船在游戏,五点钟,我们来到了较为僻静的地区,又过了十来分钟,我们已到了海边,那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码头,几个苦力,正在码头上抽着烟,玩着纸牌。 在码头的附近,堆着不少货物,箱装的、箩装的都有,黎明玫向我作了一个手势,我们就在一大堆木箱旁边,坐了下来。 我看了看手表,如果。死神号”依时到达的话,那末,还有四十分钟,好戏就应该可以上演了。 我以为这四十分钟,是极难消遣过去的,怎知事情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,我们刚一坐了下来,那群正在玩牌的苦力,便一起停下手,向我们望来,交头接耳了一阵,其中的两个人,站了起来,向我们走了过来,黎明玫“啊”地一声,道:“卫先生,我们有一点小麻烦了。我忘了此地的苦力,是有着地盘的。” 那时,我也已然看出了情形不十分妙,那两个身高足在六尺左右的大汉;来到了我们的身边,便气势汹汹地喝道:“你们是干什么的?” 我只得苦笑,道:“兄弟,有两箱货,等驳船来了,运回去。”那两人神态更是狞恶,大声喝道:“你为什么要带人来,坏我们的规矩?”他们一面说,一面撩拳捋臂,准备动手。 我向码头处一看,其余八九个大汉,也全都站了起来,那来到我们身边的两个人,分明便是头目了,我欠了欠身,站了起来,伸手在他们的肩头上,拍了一拍,道:“兄弟,有话慢慢说,我们可以坐下来谈!” 我在向他们一拍之际,运上了五成暗劲,那两人想要不听话也不行。身不由主地坐了下来,瞪大着眼瞧着我,作声不得。 对于靠气力找生活的苦朋友,我绝不会不客气的,他们一坐下来,我就笑嘻嘻地道:“兄弟,不必紧张,只是一次,下次我们也不会来了!” 那两人互相望了一眼,突然之间,神情骇然,站起身来,就奔了回去,和那站在码头上的七八人,交谈了几句,我只当刚才那一手,已然将他们镶住了,怎知片刻之间,总共十一个人,各自拿着竹杠子,又向我们,涌了过来!黎明玫低声道:“快!快!还有三十分钟,‘死神号’就要到了,我们要在三十分钟之内,将他们制服,否则就要误事了!”我也感到,在这样的紧急关头,我们不能节外生枝,我们两人,霍地站了起来,就在我们刚一站起的时候,忽然从一大堆木箱的缝中,一个穿着一套破西装,而且污秽的男子,满口酒气,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,他才一走出,身子一侧,在我的身上,撞了一下,我伸手一推,就将他踉跄推出七八步去。 只见他跌在地上,爬了起来,口中哼着“妹妹我爱你”,又步层倾斜,向外走了开去。因为那醉汉的一耽搁,十一个人,已然将我们二人,团团围住。我和黎明玫两人,当然没有将这十一个人,放在心上,但是我们的时间却不多了,而且我们又都没有意思去伤害他们,黎明攻低声道:“卫先生,将他们点了穴道,放在货物箱的夹缝中,就可以没有事了!” 我刚好也想到了这个办法,只听得那一群人,高声喝道:“打!” 十一条老粗的竹杠,已然呼呼挥动,向我们两人,压了下来。我们两人,身形展动,便“刷刷”地穿了出去,一反手,已然各自点了两人。然而,就在此际,我们听到了海面上,传来了阵阵的马达声,抬头一看间,“死神号”乘风破浪而至,照“死神号”的速度来看,五分钟之内,便可以靠岸了!它提早到达!我和黎明玫两人,心中俱皆大吃一惊,本来,“死神号”早到晚到,并没有多大的关系,但如果今因为节外生枝,在我们未曾将那群大汉制服之间,“死神”上岸,便会立即惊觉! 我们互望了一眼,一个转身,不约而同,足尖起处,将被点中了穴道的四人的穴道,一起解开,那四个人一跃而起,他们的神情,显出他们刚才是如何倒地的,根本莫名其妙。我和黎明玫两人,迅速地靠近,“死神号”已然在开始泊岸,我心中已然有了应变之策,急道:“黎小姐,我们竭力将这场打斗,装作是普通的打斗,勉力抵抗!”黎明攻点了点头,立即笨拙地挥舞着竹杠,而我则双手抱着头,在人堆中乱窜乱避,当然,这样一来,我身上已然被竹杠子重重地击了十几下,我倒在地上,大声呻吟,瞥见“死神号”的甲板之上,已然出现了四个人,正跨上码头,向岸上走来。 我顺手捞起一块砖头,在自己的额角上,用力砸了一下,刚才已提了十几下竹杠子,全被我运劲将力道卸了开去,并末受伤,这一次,我自己砸自己,力道用得很大,额角立时破裂;血流披面,我的呻吟声,也更加来得大声,只见从“死神号”游艇上跨下来的第一个人,就是“死神”! 他手中提着那柄特制的手杖装枪,仍然是西装毕挺,神情优雅,在他的身后,就是石菊! 石菊的神情,显得十分憔悴,她的身后,跟着两个大汉,那两个大汉右手,全都插在袋中,有隆起的管状物,从袋中隐露。 他们一行四人,向前走来,黎明玫已然巧妙地将混战的场地,移到了田好拦住他们的去路。我也一连几个打滚,已然接近了他们。 尽管我自己伤了额角,而黎明玫也绝未露出她身怀武林绝技的情形,但是机警的“死神”,才将要接近我们时,却还是立即停了下来。 我一见时机已至,接连几个打滚,正是“就地十八滚”的身法,迅速地滚向监视石菊的那个大汉,同时,我已然握住了腰带的活扣。 我的那条腰带,全是白金丝缠成的,又软又重,是我的防身兵刃,我以极快的身法,一滚近了那两个大汉,“唰”地一声,挥出了白金带,一式“一箭双雕”,向那两个大汉的足部缠去。 那两个大汉,见我向他们滚来,正待抬腿要踢时,我那一式的精奥变化,已然展开,他们两人沉重的身躯,“砰砰”两声,跌倒在地,同时,他们裤袋中的手枪,也呼啸了起来。 由于他们是仰天跌倒的,两颗子弹,向天飞出,并未伤人, 枪声一响,那群苦力呆了一呆,一声大叫,立即散开!而黎明玫也在此时,竹杠横挥,向“死神”疾扑了过来! 这一切,本来全是电光石火般,一刹那间,同时发生的事情; 石菊在陡然之间,她已知道了情况发生了对她有利的变化、她身子连亿向后一退,不等那两个大汉翻身跃起,便以足跟打穴,重重地两下,击中了那两人胸前的“神堂穴。” 那两个大汉立时不能动弹,我一跃而起,正待去夺他们袋中的手枪时,却也听得“砰”地一声枪声,连忙回头看时,只见向“死神”扑了过去的黎明玫,左胸上鲜血殷然。 她已然被“死神”的手杖枪击中。而只有一条腿的“死神”,动作之灵活,当真是不可思议,刚才他将黎明玫击中的那下枪声甫起,他已然转过身来。 那表示,对自己的枪法,具有绝对的信心,根本不必去看一下,那枪是否击中!‘他一转过身来,枪口便已然对准了我! 我急智生,手伸处,已然抓起了一个大汉,向他疾扑了过去,一声枪响,子弹射入了那个大汉的身上,我向石菊叫道:“快逃!” 石菊的身形向旁疾闪了开去,我伏地再滚,已然来到了黎明玫的身边,“死神”的手杖点地,向石菊迫了上去,他们两人的身形,迅即为一堆一堆的大木箱所遮住,我也没有能力去兼顾石菊,一来到了黎明玫的身旁,便问道:“黎小姐,你——” 黎明玫挥了挥手,道:“你……去看石菊……”我将她扶了起来,道:“我相信她可以逃得脱的,你伤势怎么样?” 她闭上了眼睛,微微地喘着气。枪声连续三响,“死神号”中,又有几个人上岸来,但正在此际,警车的“呜呜”声,也自远而近,传了过来。 从“死神号”上来的那些人,一听得警车声,立时回到了船上,我只听得其中一个人,对准了手腕,慌忙地问道:“首领,怎么办?” 那自然是无线电通话器,“死神”只要在三公里之内,便可以听到他部下的请示,也可以发出指令。我当然没听到“死神”的回答,但是“死神号”在极短暂的时间内,发动了马达,急驶了开去。警车越来越近,我连忙扶起了黎明玫,来到了木箱堆中,我找到了一只空木箱,立即和黎明玫两人,蹲在地上,将空木箱罩在我们的身上,低声道:“黎小姐,别出声!” 黎明玫点了点头,我趁警车尚未到达之前,用力撕开了她的上衣。 她微微地,本能地挣扎了一下,便不再劳动。木箱之内,光线很暗,而她的右乳之上,鲜血泊泊,我的手抖得十分剧烈,我小心地撕开她的衣服,从裤袋中摸出一小瓶药来,向她的伤口处倒去,她痛得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臂。这种急救法,是最有效的,但也是最痛苦的。 我对她能够忍住了而不出声这一点:心中实是异常的钦佩。 从木板缝中望出去,两辆警车,驰抵现场,但现场上已然一个人也没有了,警车上的警察,纷纷跃下如临大敌,搜索了一阵,幸而并没有发现我们,我看到一位警官,正在对着无线电报机,在向警局报告现场中的情形。 我小心地将黎明玫的创口扎好,以半件上衣,遮住了她的右乳,她也已然抹去了脸上的化装,依在我的怀中。 我又看了看外面的情形,低声道:“黎小姐,警车一时半时,怕不会离开,你觉得怎样,我们要不要立即去找医生?” 她微闭着双眼,低声道:“不……不用,我……愿意靠……着你……” 我呆了一呆,将黎明玫抱得更紧一点,又轻轻的在她额角,吻了一下。她嘴角上,泛起了一个极其神奇,难以捉摸的微笑。 我希望我们可以在木箱之中,等到警车离去,但是黎明玫的呼吸,却渐渐地急促了起来。而更严重的,是她的身子,竟然微微地抽搐起来,如果再耽下去,她的伤势,更会恶化! 我忽然想起以前曾听人说起过一个故事。一个大盗,在枪战之中负伤,他可以有机会逃走、但是他估量在逃走之后的几个小时内,找不到医生,他便弃了战斗,警方便将他送入医院,在医院中伤势略愈,他便逃走了。我这时候,实在也逼得非要如此做,才能使黎明攻最快地置身子医务人员的照料之下。 虽然这样做,对我,对黎明玫,都会带来许多意料中的麻烦,但为了 制黎明玫伤势的恶化,还是很值得的。 我将我的意思,小心地对黎明玫说了一遍,黎明玫摇头道:“不,卫,不要惊动警方。” 我着急道:“那你的伤势——” 她喘了一口气,道:“你可以顶着木箱,缓缓地退了开去,将我个人留在这里。” 她的话使我想起一个很好的脱身机会,这时候,天色已然昏暗了,我双臀略舒:将黎明玫抱起,以背脊顶着木箱,离地寸许,向后面慢慢地迟了开去,移动了两三丈,木箱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,发出了“砰”的一声响,我连忙伏了下来。 只见两个警员,飞驰而至,手中的电筒,发出耀眼的光芒,一直来到了木箱的旁边,东照西射,我趁他们背对我的时候,掀起木箱来,手伸处,已然将他们两人的软穴封住。” 对警员如此不敬,在我来说,还是第一次,这倒并不是我自命什么正人君子;一点也不,对于有些钱多得不知怎样花用才好的人,我也曾“慷慨”地“帮助”他们花用一部份。 但是我总认为,每一个警员,都是以他们的生命的危险,在维护着社会的治安的,无论如何,总是值得尊敬的人物。 但是那一次,我实在是逼于无奈,所以只好出手,我连忙将他们两人,拉进了木箱,迅速地脱下了他们的制服,穿在自己和黎明玫的身上,扶着黎明玫,掀起了木箱,向外走了开去。 五分钟后,我们已然没有了危险,但黎明玫的伤势,似乎越来越不妙,她整个人,几乎已然全部压在我的身上,正在这时候,一辆计程车在旁驰过,司机停下车来,道:“要车?”我想到求之不得,立即打开车门。而就在打开门的一刹间我陡地想起,哪有司机向警员兜生意的道理?而我和黎明玫此际,正穿着警员的制服! 我立即想缩回手来,但是却已然慢了一步,从车子的行李箱中,跳出两个人来,其中一个,我认得是曾经为我疗伤的蔡博士,还有一个,身子极高,一副打手的身材,手中有枪: 我僵在的士门前,蔡博士笑嘻嘻地道:“进去吧,首领等你们很久了!” 在枪口的威胁下,我无可奈何,扶着黎明玫,跨进了车厢!我本来以为,只要石菊能够逃脱的话,虽然黎明玫负了伤,但我们总算赢了。怎知我将“死神”估计得太低了,他的确是天才,我们输了! 如果连石菊也未曾逃脱的话,那么我们输得更惨,简直是一败涂地了: 蔡博士坐在黎明玫的右侧,的士向前,疾驰而出,蔡博士为黎明玫把着脉搏,不住地摇头。此际,我虽然也已自落人手,但是我却只是关怀着黎明玫的伤势,我频频地问:“怎么样?怎么样?” 蔡博士并不回答我,只是催司机:“快!快!”一面又自言自语道:“首领真是了不起,他怎么立即想到,会是你们两人?” 黎明玫紧闭双目;一言不发,她的右手,却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。 我实在忍不住了,伸手在蔡博士的肩头上,猛地一拍,厉声道:“黎小姐的伤势怎么样?”蔡博士“哎”地一声,道:“不要紧,我们有着最现代的医药设备,但几天之内,她不宜受刺激,卫先生,你还是不要动租的好!”我听得黎明玫的伤势,没有生命危险,心中便放下了心,反正已知道逃不脱,也乐得先伸长了双腿,舒服地倚在车座上。 没有多久,车子便已来到了一问庙宇的面前,那是一间规模很小,门口也很破败的小庙,我不明白何以“死神”会拣了这样一个地方,来作他的总部。车子在庙门口停了下来,从庙中走出来了几个人,打开了车门,每一个人的手中,都有着手枪,如果我想逃脱的话,这时候到还是有机会的。 但是不知怎地,我竞连一点逃走的意思也没有! 我不想逃,一则,是为了黎明玫伤得那样沉重,我不想她单独受“死神”的折磨(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着这种伴随黎明玫受难的心情),二则,石菊的下落未明,我也要去探个究竟。 两个大汉手枪指着我,两个大汉伴着黎明玫,向庙中走下,不一会,便穿过了庙殿,庙后有几间外表看来,十分污秽破败的平房,在正中一间的门口,已然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人。 那人站在门口的神情,极其优雅,一见到我,微微地弯了弯腰,道:“欢迎!欢迎!” 那是“死神”!他面上的神气,带着嘲弄,我踏前一步,道:“黎小姐受了重伤,这里能医治她的伤势么?”“死神”微微一笑,道:“卫先生,请你进来看一看,别盲目发脾气!” 他侧身一让,我一步跨了进去,才一跨进去,我便怔了一怔。 在我的想像之中,那几间平房,外表如此破败,里面当然也是一样的污秽,不料房子的里面,豪华得令人难以相信!四壁全都垂着紫红色天鹅绒的推帘,几只乳白色的沙发,和大理石的咖啡几,柔和的灯光,厚厚的地毯,比得上世界第一流的酒店! “死神”在我跨进了房间之后,便道:“蔡博士,你先去看治黎小姐,她……绝不准死!其他人都出去,我要和卫先生单独谈谈!”那两个押在我后面的大汉,答应一声,便退了出去,顺手将门关上。 “死神”一伸手,道:“卫先生,请会。”我四面看了一看,坐了下来,道:“石菊呢?” “死神”一笑,道:“她在隔壁——但是你不用叫,这里就算有炸弹爆炸,邻室也不会听到的!”我反手在墙上扣了扣,一听那种声音,我便知道在天鹅绒的后面,竟是铜壁!我冷冷地道:“你打算将她们怎样?” “死神”坐了下来,叹了一口气,道:“她们将怎样,事实上应该由你来决定!” 我望着他,并不开口。“死神”突然又叹了一口气,道:“卫先生,你们三个人,虽然都在我的手中,但是你给我的打击之大,是我从来也未曾受过的!”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,他的语音显得更加低沉,又道:“明玫……她竟然……唉!” 我即使是白痴,这时候,也应该看出他的心意了,我当真想不到,像“死神”这样的一个强盗,在恋爱上竟是那样地绅土式的! 显然,他一直在爱着黎明玫,但只怕也从来未曾对黎明玫吐露过他的心事,如今,黎明玫竞和我在一齐反对他,“重大的打击”,当然是指这件事而言! 当下我摇摇头道:“你错了,我怎有这个能力使黎小姐反对你?” “死神”的身子猛地欠了一欠,道:“谁?那是谁?”我沉声道:“石菊!”“死神”立即道:“胡说,石菊根本没有和明玫见过面!”我“哈哈”地大笑起来,道:“我不相信你真的会那样愚蠢!” “死神”呆了一呆,眼眉紧蹙着,过了一会,以探询的声音问道:“她们……她们是姐妹?” “不。是母女!”我干脆回答他。“母女!”“死神”的手杖在地毯一点,整个人跳了起来,激动地在室内来回地走着,喃喃地道:“是母女?不!不可能!”他又转过头来,狠狠地道:“你胡说!” 我只是冷冷地望着他,这时候,我算是第一次看明白了“死神”的面目!他面上的肌肉扭曲着,金丝边的眼镜,也在微微地抖动,那是一个典型的匪徒的脸!可是没有多久,他脸上的神色,又平静了下来,道:“那么她的丈夫是谁?” 我摇了摇头,道:“我不详细,但石菊的确是她的女儿,你难道看不出她们之间,是多么相似么?”“死神”颓然地坐了下来,道:“我早就应该知道的,早就应该知道的!” 我笑了一下,道:“关心则乱,‘死神’先生,你心中其乱如麻了!”“死神”突然抬起头来,道:“不对,卫先生,我们不谈这些,那份地图,你快交出来吧!” 他开门见山,陡地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来,我不由得吃了一惊。他镇定地道:“你不必问我为什么知道,如果地图真的在银行的保险箱中,黎明玫至少应该知道我绝不会害石菊的,你们想救石菊,我就知道石菊说谎,面那份地图,卫先生,我被你们瞒过了一次,但我相信,此际它一定在你的身上,我不想和你动粗,你快点交出来吧:他话说得那样彻底,我不禁无话可答! “死神”又道:“卫先生,你不能要求你在各方面都胜利的,快将地图交出来,你们三个人,我可以绝对保证安全。” 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,三个人恢复自由,而以一幅地图去作交换,虽然那幅地图关系着三亿美金的宝藏,但和三个人的生命相比,当然是生命重要! 我想了片刻,道:“你的条件,我可以考虑,但是你总应该知道,我原不是地图的主人!” “死神”冷冷地道:“卫先生,你再拖延下去我要动粗了!”他站了起来,伸手拉开了一幅天鹅绒的帷帘,在帷帘之后,直挺挺地站着四个人。那四个人一望便知是西洋拳击的好手。 “死神”又踱向另一幅墙,又拉开了一幅帷帘,又有四个人贴墙而立,那四人中,我倒有三个是相识的,那三个人,身材甚是瘦削,但却是东林中一等一的高手,武林中人,提起“唐门伏虎掌”,很少有人不知道的,在唐氏三兄弟旁边,是一个死样怪气的汉子,但是我不必看其他,只看他微微鼓荡的太阳穴,,便知此人内家气功,已臻火候!本来,我还想站了起来,但一见那八个人,我便放弃了抵抗的主意。我面上竭力装着镇定道:“不错,地图是在我这里,但是你猜会带在身上么?” “死神”冷冷一笑,向那八个人一挥手,八个人便一齐踏出了两步,我厉声喝道:“唐老大,你们想与我为难么?”唐氏三兄弟猛地一怔,我已然打横逸了出去,冲向那四名西洋拳的好手。 那四人拳风呼呼,已然各自向我击出了一拳,这四个人,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,真气充塞间,那四拳一齐击在我的身上,但是我一俯身间,双手连抓,已然抓住了两人的脚聒,将他们两人,直提了起来,一个转身,正待将那两人,向“死神”直碰了过去之际,陡然之间,我觉得左腰际,一阵劲风,袭了过来! 这一股劲风,使我立即知道,那是一流高手向我突袭,我连忙左手一沉,想以被我提住的那个大汉,去将他挡住时,突然之间,那股劲风,竟然已移到了我的右腰!对方的变招,如此快疾,确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,我还待闪避时,胸前“砰砰”又中了两拳,向下蹲了下去,在那时候,我已然看清,向我偷袭的,正是那个死样怪气的汉子! 我身子虽然软了下来,但是抵抗能力仍然在,我百忙之中,只见“死神”悠闲地点上了一支雪茄,那死样怪气的汉子,就在我身旁,我装着已然完全不能动弹的神气,那汉子一伸手,向我肩头抓来,我眼看他手将要搭到了我的肩头,倏地出手,向他的脉门抓去。 这一抓,我自以为神出鬼没,对方万难逃避得去,但是,那汉子的武功之高,却大出我的意料之外,就在我一抓向他抓出之际,他手一缩,竞反向我脉门抓了过来!出手如风,我的脉门已然为他抓住,整个人身不由主地被他提了起来!而那四个大汉,则在我刚一被他提之际,各自在我的腹部、背部、击出了几拳! 我脉门被制,势难运气消力,那四拳击得我跟前金星乱冒、几乎昏了过去! 那四个西洋拳的高手,将我当作练拳的沙袋一样,四拳一过,此进被退,竟又是四拳,我咬紧了牙关,一声不出,趁着其中一人,离得我较近时;举起腿来,便向他的小腹踢去! 那人杀猪也似地叫了一声,捧住小腹,满头大汗,痛得在地上打滚,其余三人一见同伴吃了亏,更是大怒,狂吼一声,又待挥拳袭来。 我心中知道三拳如果再被击中的话,只怕我立即便要昏了过去,正当我想要出言请“死神”制止他们行凶之际,“死神”已然挥动了手杖,喝道:“住手!”那三个大汉连忙退了开去,那个阴阳怪气的汉于,一声冷笑, 一抖手,将我摔向五六尺开外的沙发上。 我简直像是软瘫在沙发上一样,除了喘气之外,别无动作。 “死神”冷冷地道:“卫先生,那幅地图,你该可以交出来了!” 我停了好了会,才道:“如果我将地图交了出来,我们三个人,是否可以自由?” “死神”的面上,又泛过了一丝十分痛苦的神情,道:“可以。”当然,我知道“死神”实际上,是不肯那么轻易地放过我们的,但目前如果有自由,则我们和他之间,便又可以见一个长短。他得到了地图之后,当然要到科西嘉附近去的,我们可以到那里再和他周旋,这比无意义地保存地图好得多——而且,在眼前的情形之下,地图根本是无法再保存下去的,它虽然放在我内衫的夹层袋中,但“死神”将我击昏之后,什么东西搜不出来? 我那时只是后悔为什么不将地图后面的那些文字,仔细地看一看,如今当然是没有机会了。 我想了好一会,才道:“好,我可以将地图交给你,但你至少先要让石菊和黎明玫两人,在我的面前,得到自由。” “死神”面上毫无表情地望了我半晌,才回头吩咐道:“请黎小姐和石小姐!” 一个大汉应声而出,没有多久,石菊已然在两个人的指押下,走了进来,他一见到了我,先是讶然,继是忿怒,立即转过头去,不再瞧我。 “石小姐,”我叫了她一声。 “哼,”她只是从鼻子之中,冷笑了一声,算是回答。 “石小姐,”我委婉地说:“你和黎小姐两人,先离开这儿,她受了伤,要你照顾。” 石菊倏地转过头来,眼中怒火四射,停在我的身上,忽然,她“呸”地一声,向我啐了一口,一眼便可以看出,她对我实是鄙夷之极!” 我连忙道:“石小姐,你——”她立即道:“别说了,我以为你是可以托付的人,谁叫我瞎了眼睛?”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“死神”笑了一下,问我:“卫无生,你认为石小姐怎样才是自由了?” 我想了一想,道:“你将她送到××酒店,取到司理的信,她就是自由了。”那酒店,就是我住的那家,司理是我的好友。 “死神”道:“完全可以照办,先送石小姐出去!”两个大汉,又押着石菊向外走左,来到了门口,石菊突然转过头来,狠狠地骂道:“懦夫!”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石菊的责骂,虽然只有两个字,但是却给了我沉重的打击,我是懦夫么?我自问绝对不是:但石菊因为我要救她,而骂我是懦夫! 等我再睁开眼来时,黎明玫坐在转轮椅上,被蔡博士推了进来。 她的面色,十分苍白,眼中也是了无神采,垂着头,见了我,才抬起头来。 我望着“死神”.他虽然在竭力镇定,但是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激荡。 “明玫,”“死神”最先开口:“我们之间的合作,算是完了。” 黎明玫牵动了嘴角,笑了一下,道:“我们之间,根本没有合作过!” “死神”转过头去,“哈哈”一笑,道:“说得好!说得好!但愿你早日恢复健康,蔡博士,将她送到市内最好的医生那里去。” 黎明玫的面上,现出了惊讶之神色,突然向我望来,道:“你——” 我耸了耸肩,道:“黎小姐,你先离开这里再说。”黎明玫嘴唇牵动,像是要对我说些什么,但是却终于未曾说出来。 我转过头去,不想再说话,黎明玫又被推了出去,室中静默着,不到半个小时,一个大汉已经带来了酒店经理的信,而一个知名的医生的收费单据,也证明黎明玫已然脱离了“死神”的魔掌。 在这半个小时中,我调匀真气,身上的酸痛已然走了七八分,我向那阴阳怪气的汉子,望了一眼,道:“这位朋友是谁?” 那汉于懒懒地道:“不敢,在下姓邵,名清泉。”我一听“邵清泉”三字,不由得吃了一惊,道:“原来就是七十二路鹰爪法的唯一传人么?” 邵清泉面上神色,仍是懒洋洋地,道:“不敢,刚才这一抓,便是一式‘苍鹰搏兔’!”我听出他言语之中,大有讥讽之意,便转头过去,向“死神”道:“阁下确能揽致奇才异能之士,连邵先生也为阁下所用!刚才我败在邵先生手下,但等一会,还希望向邵清泉先生一人,单独地讨教一下!” 我向邵清泉挑战,但是却向“死神”提出,当然是故意瞧不起他,邵清泉面色,显得十分恼怒,刚才,我败在邵清泉的手下,固然是以寡敌众之故,但是邵清泉所擅,七十二路鹰爪法,也确是非同小可的武功,这一路武功,起自明末,一直只是单传,到了近代,除了邵清泉一人之外,再无人识。武林相传,三湘大侠柳森严,生平只服一个,那便是邵清泉的叔父。 邵清泉的叔父没有儿子,是以才将七十二路鹰爪法传了给他,他与他单独对敌,实也无必胜把握!“死神”笑道:“你先将地图交了出来再说!”我伸手入长裤的密袋之内,将尼龙袋取了出来,交给了“死神”,“死神”接过来,才一看之下,面色立时为之一变! “死神”的面色,在陡然之间,变得如此之难看,令我也感到莫名其妙,我连忙仔细向他所拿着的尼龙袋一看,连我自己,也不禁为之骇然!本来,那尼龙袋之内,还有油纸包着地图,但是此际,却换了红纸。尚未及待我弄明白是怎样一回事,“死神”面色,更是盛怒,抛开了尼龙袋,抽出那红纸来,我只瞧见那红纸之上,有几行字写着,“死神”看了一眼,突然“哈哈”大笑起来。 “死神”喜怒无常,更令得我丈二和尚,模不着头脑,只听得他道:“卫先生,你终朝打雁,却叫雁啄了眼去哩!”我连忙道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 “死神”将那一叠红纸,向我抛了过来,我接在手中一看,也不禁呆了。 只见那红纸上写着两行字,道:“放得巧妙,难避我目,信手取来,且买三日之醉,勿怪!勿怪!”下面并没有署名,却画着一个七只手的人,我呆了半晌,陡然之际,想起在码头时,从木箱中歪斜走出,在我身上撞了一下的那个醉汉来。 我一想起了那个醉汉,不由得“霍”地站起,顿足失声道:“神偷钱七手!” “死神”笑声不绝,回头向唐氏三杰道:“快去找钱七手,问他要多少钱!” 我又颓然地倒在沙发上,江湖之上,卧虎藏龙,能人之多,确是不可想像,我不但败在“死神”的手中!而藏得那么妥贴,自以为万元一失的地图,被人以空空妙手偷去,却还一点不知! 其实,如果我肯细心一点的话,应该想到那醉汉向我的一撞,并不是无缘无故的。但是当时,我怎能想得到名驰大江南北,窃术已到六十三铃的神钱七手,也会在新加坡? 钱七手的名字,我相信如果曾经在京、沪一带,吃过扒手饭的朋友,一定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(这一类朋友,有一些还在活动,有一些已经“退休”了)。他是自从前清雍正年间,汉口扒手的大龙头,孟阿三之后的唯一扒手天才。孟阿三的程度,据说达到六十六铃! 我不得不解释一下,所谓“铃”,类似日本柔道的“段”,是判别一个扒手功夫高低的准绳,其来源是这样的:扒手在初学扒窃艺术的时候——扒窃是一种艺术,不但要心细、胆大、眼明、手快,而更主要的还是要巧妙地转移人家的注意力,绝不是简单的事——是先向一个木头人下手的。 这个木头人全身的关节,和活人一样,是活动的,木头人挂在半空,穿着和常人一样的衣服,在木头人上挂着铜铃,从一枚铃起,一直挂到六十三枚铃,而伸手在木头人的衣服内取物,没有一只铃会相碰而出声,这种程度,便是“六十三铃。”一般的扒手,能有五铃、六铃的程度,已然是十分了起的了。我自己因为兴越问题,曾经在十七八岁的时候,练过一个时期,不过到七铃为止,便再无进境了。当时因为节外生枝,我显得十分尴尬,不知是否会因此而令得“死神”改变主意!“死神”却满不在乎地道:“卫先生,你也可以走了!钱七手不知道他所扒的东西,价值如此之高,我可以到手的!” 当“死神”讲这几句话的时候,我的心中,陡地闪过了一个念头! 唐氏三杰的长辈,和我的几个师长,颇有渊源,是以刚才经我一喝,他们三人,便没有参加对我的围殴,如果我立即离击,实在仍有可能将地图追回手中的!” 一想及此,我心头不禁一阵紧张,正待返身而出时,邵清泉已然道:“朋友,就这样走了么?” 我怔了一怔,道:“以后有机会,再向邵先生领教!”邵清泉冷笑了两声,我已然走出了屋于,几个箭步间,已然出了那庙宇的正门。 我虽然已经暂时脱离了“死神”的魔爪,但是我自知处境极端危险。 但是我绝不放弃和“死神”的斗争!在庙旁,有一株极高大的金风树,庙前人很冷清,我三手两脚,便爬到了树上。 我静静地等着,希望唐氏三兄弟带着神偷钱七手经过之际,我有便宜可拣。 在树上,我足足等了两个半小时,日头正中,尚幸这庙宇之前,极其冷清,我才不至于被人发觉。正在我肚子又咕噜噜乱叫之际,我看到有四个人,向庙宇门口,走了过来。 那三个穿着唐装的,我一看便认出他们是唐氏兄弟,而另一个,唐老大和唐老二分两边扶着他,却是神不知鬼不觉,以几乎难以想像的手法,偷了我地图的神偷钱七! 我身子一耸,正想跃下去时,他们四人,已然来到了树下。我仔细一看,不禁怔了一怔,神偷钱七醉得人事不省,口中喃喃地,不知在讲些什么,如果不是有两个人扶着他,他早已跌倒在地上了! 我心知唐氏三兄弟一定未曾在钱七的口中,得到任何信息,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,心念再转,我已然定下了以一敲三的对策,就在唐老三走在前面,已然走过了我栖身的那棵金凤树之际,我一运劲,已然折了一根树技在手。 然后,手一松,整个身子,便向下疾沉了下去,我在下沉之际,双腿微曲,待到唐老二和唐老大,觉出头顶风生,有人突击之际,我双膝早已重重地撞在他的背上,那一撞,令得他连声都未出,便自昏了过去,唐老二连忙松开了钱七手,进指如戟,向我腰际点到,我左脚着地,右脚疾飞而起,使了半式“鸳鸯铁腿”,唐老二正被我踢中下颚! 他下颚骨被我一脚踢得脱了臼,作声不得,向后退去,我手中树枝扬起,已然点中了他腰际的软穴,而唐老三一个转身,看到了这等情形,不向我迎来,却立即向庙中扑了过去!这一下,倒是大大地出乎我意料之外,我真气未曾料到唐老三会不与我对敌,而如果被他逃回庙中的话,我的计划,便算是完了: 当下我连忙足尖一点,追了上去,举腿便扫,唐老三反手拍出了一掌,事已至此,不行险着,焉能取胜?我身子向后一俯,唐老三的那一掌,已然“卟”地一声,击在我的肩头! 本来,他这一掌,是无论如何击不中我的,但是我却送上给他打! 果然,唐老三一掌将我击中,他也是大感意外,不由得呆了一呆。 我拼却提上一掌,要求的就是他这一呆!就在他一呆之际,我反手便已然扣住了他的脉门,紧接着,弃了手中的树技,在他的脑后,轻轻拍了一掌,他“脑户穴”受震,立时昏了过去! 我将唐氏三杰,相继击倒,一个转身,挟起了神偷钱七手便走!驰出了十来丈,才将钱七手放了下来,扶着他召了的士,回到了酒店。 当然,我知”死神”可以知道,唐氏三杰的被袭,是我的杰作,而我回酒店来,似乎是十分不智的事,但是虚则实之,实则虚之,诸葛亮嘱咐关羽在华容道上点起烟火,引曹操杀来,就是这个道理,“死神”未必料到我会回酒店去的,因为我原来就是栖身子这个酒店的!他可能发动所有的爪牙,满星洲搜寻我的下落,但一定到最后,才想这家酒店!而到他想到的时候,我们只怕已然远走高飞了! 我来到了酒店门口,将钱七手从太平梯扶了上去,打开了我的房门。 我所住的是一间套房,我将烂醉如泥的钱七手放倒在沙发上,向浴室走去,可是浴室的门,竞然下着锭!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,连忙道:“谁在里面?”问了两声,并未有人回答,我正待撞了进去时,却听得浴室的门,“得”地一声,打了开来,我定晴看时,只见石菊,裹着大毛巾,正洗完了澡! 我倒未曾想到石菊竟然未走! 石菊见到了我,神情也十分惊讶,但是惊讶的神情,立即为羞涩所代眷,将身子一缩,道:“是你”“是我,懦夫!”我仍然心是有气。 她红着脸,道:“你能将衣服,递一递给我?”我走进房中,将她脱在房中的衣服,一股脑儿地抓了起来,掷了给她。 石菊将浴室的门关上,不一会,又走了出来,向钱七手看了一眼,道:“他是谁?” 我将钱七手扶了起来,向浴室中走去,道:“那幅地图在何处,只有他知道!” 石菊奇道:“那怎么会?” 我将钱七手放在浴缸中,扭开了花洒,冷水没头没脑地淋在他的身上,钱七手左右闪避着,不一会,便大叫着坐了起来,抖了抖头,道:“这算什么?” 我又将他提了出来,道:“钱七手,你可还认得我么?” 钱七手定着眼,向我瞧了一会,突然伸手在我肩上拍了一拍,道:“认得!认得!”我连忙退了一步,一伸手,握住了他的手腕,他嘻嘻笑着,摊开手来,我的一只皮包,已然在他的掌心! 这一下犹如魔术般的盗窃手法,令得石菊大为惊讶,我回头道:“石小姐,你明白了?”石菊的脸上一红,低下头去,道:“我明白了,卫大哥,我……错怪了你!”我反倒笑了出来,道:“石小姐,我并没有错怪你的意思!” 石菊抬起头来,水灵灵的眼珠望着我,好半晌不说话,我也不禁给她望得有些情迷意乱起来,但不知怎么,在那时候,我却忽然又想起了黎明玫来!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,在钱七手的手中,接过了皮包,道:“七叔,我从小就久仰了,我的师父,扬州疯丐,和你也有些渊源的!” 钱七手尴尬地笑了笑,道:“那倒很对不起了!”我立即道:“闲话少说,你取去的东西呢?”钱七手道:“那东西,我……脱手了!” 我不禁大吃一惊,失声道:“什么,你已经出手了?卖了多少钱?” 钱七手从口袋中模出了几张一百元面额的美金来,数了一数,道:“七百美金,卖得不错吧!”我和石菊两人听了,相顾失色。 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,当真是我万万想不到的!我顿了顿足,道:“你将东西卖给谁了?”钱七手摇头道:“卫先生,你知道我们的规矩,那是不能说的、我取了你的东西,不好意思得很,但那些破布,未必有什么用处,七百美金,我给了你吧!” 我几乎是在大声叫嚷:“破布,没有用处?你这傻瓜,这破布上,关系着三亿美金!可以令你住在金子铸成的房子中!” 钱七手显然吓得呆了,他的嘴辰颤抖着,一句话也讲不出来。 第五部、藏宝图的波折 我将他推倒在床上,面色铁青,石菊向我摆了摆手,走向前去,道:“七叔,那些东西,你卖给谁了,快说出来吧!” 钱七手瞪大着眼睛,一声不出,石菊叹了一口气,道:“七叔,你如果不讲出来,我只怕活不了,你救救我吧!” 钱七手呆了半晌,才道:“那些东西,卖给一个外国人了!”我连忙问道:“那外国人是怎样的?钱七手道:“我也不很详细,看他的样子,像是游客,我在街边,将袋拆了开来,正在细看间,那外国人从对面马路穿了过来,将他口袋中的美金,全都取了出来,取过了那块破布,便走了开去,我几乎当他是神经病!” 我向石菊望了一眼,道:“那外国人是什么样子的?” 钱七手昂起头来,想了一想,道:“大约四二十上下年纪,个子不高,限睛三角,很凶,嗅,是了,他手臂上,像是刺过花之后,又除去,有着很难看的疤痕!” “得了,”我挥了挥手:“你去吧,你可得小心些,‘死神’正在找你哩!” 钱七手的面色微变,道:“也是为了这件事么?”我点了点头,道:“不错!”’他呆了半晌,就走了出去,石菊连忙问我:“卫先生,我们怎么办?” 我在屋内踱着方步,并不回答。 石菊又问道:“卫先生——”我站定了脚步,道:“石小姐,我们先要去找这个外国人!他手臂上有着刺过字又除去的痕迹,我疑心他以前是德国的秘密警察,更可能就是当年曾经参加藏宝的人!” 石菊像是怀疑地望着我,显然,她以为我的论断,太缺乏根据。 但是我作出这样的推论,倒不是偶然的。因为根据钱七手的叙述,那个“外国游客”,是在对街走过来,向他购买那幅地图的。 他如果不是深知那幅地图的来历的人,这样的一片破布,只怕送给他也不要!